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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车文学 www.pcwx.cc,九转箫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煞游龙暴喝道:“丫头拿命来!”

    掌法突变凌历,左诀右掌,交相击出,攻势猛恶绝伦!

    宫装女郎笑道:“桑老爷子,你当心了!”

    笑语声中,身躯乱闪,身法奇异,有如穿花蝴蝶般轻轻一飘,从黑煞游龙的一片掌影中闪了进去!

    黑煞游龙全力发掌之际,陡见一双纤纤素掌,缓缓的伸了过来,在面前晃了一晃。心头大吃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封解,素手倏忽不见,只觉自己胸口,似乎有一阵无形压力,透体而过。

    立感呼吸困难,一口真气,再也提不上来,踉跄后退一步,身不由己的往地上跌坐下去。

    宫装女郎再也没去瞧他一眼,突然转过身去,盈盈秋水,隐隐射出怨毒之色,水袖扬起,直向大树下睡熟了的孩子拂去!

    黑煞游龙瞧得大骇,大吼一声:“你不能伤她”

    拼尽全力,从地上一跃而起。但这一喝一跃,勉强聚摆的一口真气,又骤然散去“拍达”一声,重又跌倒地上,人也跟着昏了去。

    宫装女郎回头轻笑一声,道:“桑老爷子,再见啦?”

    语声依然那么娇柔,那么甜脆,纤弱苗条的人影,款款而行,离开了山麓。

    夜色中,传来了她婉转凄凉的歌声:“浣花溪上浣花谷,浣花谷里浣花宫;宫中少女日浣花,花开花落怨春风”

    洛阳为古时的中州,是我国有名的古都。

    城在黄河支流的洛水北岸,居沤、涧两水之间,背依北郊,前临伊水,左嵩右峤,地势险要,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画角朱楼向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筛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

    这是唐代大诗人王维“洛阳女儿行”中的诗句,原是形容洛阳富贵人家的女儿日常起居,但也勾出了古时洛阳的豪华。

    横跨洛水上的天津桥,足有两里来长,初建于隋朝大业元年,当时仅以铁缆连环浮舟,搭成的一座浮桥,直到宋代,才改建为石桥,在当时可说是一件巨大的工程,一望平坦,雄伟壮观。

    宋邵雍形容此桥,有“天津桥下阳春水,天津桥上繁华子”之句,北岸沿桥两边,商店林立,摊贩集中,尤以夜市为盛。每当华灯初上,行人如织,茶馆酒肆,一片喧哗,热闹是够热闹了。但这一带,都是贩夫走卒和出卖劳力的苦哈哈们的游乐场所,也是江湖下五门的集中之地,许多自命高尚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决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这不过是一般的情形但也有例外,不是吗?每天夜市上场,就有一位绅士模样的老者,踱着四方步,徜祥在天津桥边!有时也会在练把式、卖膏药的摊上驻足瞧瞧,清癯的脸上,经常挂着笑容,人倒是挺和气的。到这里来的人,差不多全是褐衣短靠的朋友。

    初时,大家看到这么一位身穿天蓝围花缎袍的老绅士,居然光临到这种地方来,都觉得十分惊奇。后来,日子长远,才知他是城里大大有名的薛神医!

    洛阳城里许多官绅富豪,家里太大小姐生了急病,除非上门求医,否则就是用八人大轿去抬,也休想请得动薛神医,但他却每晚都要到天津桥来散步。这时候,只要有人遇上急症,求他诊治,不用请,他都会跟着你去,连药都奉送;薛神医三个字,在这一带,当真是响上半边天。有人说他每夜到这里来,是喜欢天津桥的夜景;也有人说他曾在桥上遇到过神仙,他的丹方是神仙传授的,所以灵效如神。尤其是后者,几乎众口一词,妇孺皆知,但焉知薛神医是在等一个人?

    薛神医从苏州搬到洛阳来,已经整整十二年了!

    黑煞游龙桑九留下一个男孩,抱走了他的掌珠,临走说的一年之后,在天津桥等他的约期,他依约赶来了,但并没遇上黑煞游龙。如今已经过了十一个年头,黑煞游龙依然杏如黄鹤。据说就是从那年起,连江湖上,也绝了这位怪杰的踪影。

    黑煞游龙纵非正道中人,但武林人物素重信诺,何况也还留下一个故人之子,薛神医坚信他不会爽约,除非黑煞游龙已经物故。薛神医仍然每晚要到天津桥边走上一趟。

    他现在已经不是完全为了盼望女儿回来,一半是以期待故友的心情,希冀这位救命恩人,能够平安无恙,赶来洛阳。

    当然,他一半也是私心,黑煞游龙留下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当初,他是为了报答恩人,也为了自己女儿,悉心替他医治。那时,老夫妇骤失掌珠,换来了一个男孩,在聊胜于无的心情之下,也正好增补了心头空虚。

    十二年来,薛神医夫妇,早已把这孩子当作亲生儿子。十八岁的薛少华,不但长得有如临风玉树,俊朗秀发,而且颖慧过人,薛神医把自己的医道,和得自武林名家的一招一式,莫不倾囊相授,少华这个名字,原是孩子身上佩着的金锁上,镌有“少华周岁”字样,自然是孩子的名字,薛神医夫妇,也就以少华呼之。

    至于姓薛,还是后来的事,黑煞游龙第一年没来,第二年又没来,孩子自然而然的姓了薛。当然,其中内情,孩子是不知道的。现在薛神医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每晚要到桥上去等,希望遇到黑煞游龙的时候,先和他商量商量。

    薛神医住在南大街底,那是一所古老的大宅,大门虽然对着大街;但这一带全是住家,地势亦极僻静。门前当然不会有清溪迥绕,绿树成荫,可是他两扇黑漆大门上,依然贴着洒金对联,依然写着那一手龙飞凤舞的字体,和两句数十年不易的联语。“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这是第十二年的春天,二月初头,上弦月在淡淡的云层中。已经露出了一弯眉月。

    夜风轻拂,夜色显得有些昏暗!

    这时正有一个蓝袍老人,背负着双手,蹈蹈出门,安步当车,沿着南大街走去。

    那是薛神医,又在晚餐之后,出来散步了,十二年如一日,他始终怀着一颗期待的心,要到天津桥去走上一趟。年岁不饶人,他纵然十分健朗,但后影已显出有些龙钟!

    龙钟人影渐渐去远,渐渐在夜色中消失,但在他身后,却响起了一声低沉的冷笑!

    这声冷笑,薛神医当然没有听到,附近不见人影,自然也不会有其他的人听见。

    只是这声冷笑,在宁静的夜风中,还带着一丝凛人的阴森!

    薛氏医庐大门前,随着冷笑,多出了一个人。

    昏暗的星月之下,那是上个瘦高黑衣怪人,一张惨白的马脸,双颧突出,凶睛闪动,唇角还留着一丝冷酷,桀傲,和得意的狰狩笑意。倏地,他右手袍袖扬起,从袖中飞出一张轻飘飘的狭长纸条。笔直朝大门上射去。

    就在黄纸条快要和大门接触之际,又是五点黑影,连珠射出,但听一阵“夺”“夺”轻震,黄纸条不偏不倚,钉上了大门正中。

    纸条上端,钉着五寸来长的小小钢拐,围成一簇。狭长的黄纸条,在夜风中轻轻拂动,上面依稀有字,只不知写着些什么。

    黑夜人目中凶芒一闪,笑得得意:“薛道陵,你回来自己瞧吧!”

    话声方落,大门适时开启,一名老苍头模样的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探出头来,笑嘻嘻的招呼道:“尊客可是患了急症,找老主人来的?里面请坐,老主人就回来的。”

    黑夜人原已转过身子,正欲离去,闻言霍然旋身。

    他因出声招呼的老苍头,就在自己身后两丈内发话,自己竟会毫不察觉,心头微生凛意,双眼凶芒暴射,注定老苍头,一阵打量。

    只觉对方老态龙钟,并不起眼,对一名庸人,自然不便下手,这就冷冷一笑,说道:

    “不用了。”

    老苍头奇道:“方才打门的就是尊客了,我明明听你敲了五下,咱们老主人,几十年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急症快死的人,才连叩五下大门,尊客要是有同伴生了急症,还等是老主人回来的好。”

    他敢情把方才那阵“夺”“夺”轻响,当作了叩门,才吩叨不停。黑衣人嘿了一声,缓缓举步,朝前走去。

    老苍头又道:“尊客怎么走了,真要有什么急症,还是找咱们老主人最好,老主人心慈手悲,还有活命希望,若要遇上旁人,那就只有准备后事的份儿。”

    黑夜人听得有些刺耳,右手倏提,回身沉喝道:“你说什么?”

    老苍头陪笑道:“我是说尊客方才叩了五下大门,想必是同伴生了急病,目前春瘟流行,染上急病的人,熬得过三更也熬不过五更,尊客”

    他真是不知死活,还滔滔的说个没停,那里知道人家已经起了杀机?”

    黑夜人凶睛闪动,目注老苍头,瞧他一脸陪笑,满口什么春瘟,急症的,想来平日听他老主人说惯了,提起的右手,不觉又缓缓放了下去,冷声道:“谁说我是求医来的?”

    老苍头诧异的道:“尊客不是来求医,那是”

    话还没有说完,敢情他在抬头之际,突然发现了钉在大门上的五支小小钢拐,不禁惊噫道:“嚏,这是什么东西?是五个小拐?”

    “拐”“怪”同音,怪不得黑衣人一张白惨惨的马脸,倏然飞起狞历之色,双眼凶芒暴射!

    老苍头一手提着灯笼,高举过顶,一手攀上去,把五支小钢拐,一支支的拔了下来。瞧着黄纸条,低低念道:“五拐索命,三更断魂,这五个小拐要索谁的命呢,这是谁钉上去的?”

    说到这里,忽然连“啊”了两声,抬头望着黑衣怪人间道:“尊客这五个小拐,莫非是尊客钉上去的?那那么尊客就是龙门峡来的了?”

    黑衣人原是江湖黑道中的高手,先前他没留心,只当对方是个普通应门的老仆,如今听他一口叫出自己来历,不觉看出了老苍头的奇特之处!

    别的不说,他老态龙钟,弯腰驼背,站直了也只有大门一半高,五支钢拐钉在大门正中横档上,他就是伸手也攀不着。

    何况钉在木中,足有一寸来深,岂是一个普通老人拔得下的,但他却轻而易举的起了下来。尤其他一口一句“五个小拐”更是露骨,明明他早已知道自己来历。

    黑衣人心念一动,不禁冷哼了一声道:“朋友眼光倒是锐利得很,你大概早已知道我是谁了吧?”

    老苍头陪笑道:“尊客误会了,小老儿刚才瞧到五个小拐,才想起来的。”

    黑衣人冷嘿一声道:“龙门五怪,已有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朋友能够想得起咱们来历,自非等闲之辈!”

    老苍头笑了笑道:“小老儿那里会知道什么龙门五怪,这是昨天才听老主人说的。”

    “昨天”这两字,听得黑衣人神情一震,冷声道:“薛道陵怎么和你说的?”

    老苍头始终挂着笑容,偏头想了想,道:“就是昨天傍晚时光,老主人吩咐我,他有五位老朋友,到了洛阳,这一两日内,可能会来”

    黑衣人神色又是一变,暗想:“自己五人,昨天傍晚刚到洛阳,而且行踪极为隐秘,薛道陵怎会知道的?”

    老苍头接道:“老主人说,这五个老朋友,喜欢故弄玄虚,他们每人身边,都有一支小拐,说不定会先打发送来,让老主人惊奇一下。因此嘱咐小老儿,要特别留心,方才果然在门上发现五个小拐,尊客又说不是急病来求医来的,小老儿才想起来。”

    黑衣人道:“薛道陵还说了什么?”

    老苍头陪笑道:“尊客不问,小老儿真的忘了,昨天老主人还说,要是龙门峡来的五个老朋友寻上门来的话,要小老儿转告,五位只要说出会晤的时间,老主人自会准时赶去。”

    黑衣人哼道:“他知道咱们住在那里?”

    老苍头笑了笑道:“老主人也说了,五位昨晚住在安乐窝,今儿个改在左家坡一所土地庙里,明天也许会上北邙山去,你们只要留下时间,地点,老主人自会找去。”

    黑衣人听得心头大凛,他说得不错,昨晚自己五弟兄确实住在安乐窝,今晚傍晚时分,才改住到左家坡去,自己就是从左家坡来的。自己来的时候,薛道陵才出去散步,他怎会知道的?明天搬上北邙山去,北邙山都是坟场,这老家伙可恶已极

    他突然目射凶光,阴嘿道:“这都是薛道陵说的?”

    老苍头弯着腰陪笑道:“不,最后一句是小老儿添上去的。”

    黑衣人脸色狞历,沉声道:“你是找死!”

    老苍头连忙摇手笑道:“尊客又误会了,你们五位第一天住在城南,第二天改住在城东,小老儿猜想,明儿个也许会住到城北去,城北,没有别的地方,除非搬上北邙山上去了。”

    黑衣人阴笑道:“北邙山,要搬上去。你这话说得很好,你想不想先搬上去?”

    老苍头含笑道:“小老儿要在这里看门,那会搬上北邙山去住?尊客们五位,如果嫌左家坡土地庙地方小,住得不舒服,今晚过了三更,不妨早些搬上去。”

    黑衣人仰天发出一阵嘿嘿尖笑,道:“兄弟倒真是把你看左了,朋友敢在我姓侯的面前出言戏耍,自然没把姓侯的看在眼里,朋友贵姓?”

    老苍头耸耸肩,陪笑道:“尊客可别动气,小老儿说的那是真话,那敢出言耍戏?啊,尊客问小老儿姓啥?唉,小老儿在这里替老主人种花,一个灌圆叟,还提什么姓名。唉,一晃眼,就是十年了,从前,小老儿在天津桥卖花,大家都叫我阎老五。尊客认不认识字?这阎,姓的不大好听,就是阎罗王的阎,阎王好见,小鬼难挡”

    真是唠叨,这也难怪,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就是如此,东拉西扯,没个完的!

    黑衣人没待他说完,厉笑道:“很好,侯老五今晚碰上阎老五,那是最巧也没有了!”

    话落袖扬,呼的一掌,就向老苍头迎面劈去!老苍头吓得一跳、脚下一滑,一步跨空,一屁股跌坐到石阶之上。他这一跌坐下去,黑衣人的掌风,正好从他头顶掠过,劈了个空。

    老苍头惊慌失措,骇然道:“尊客快别开玩笑,小老儿一把老骨头,可经受不起!”

    谁还和你开玩笑,这是要你的命!

    黑衣人见他巧妙的避开了自己一掌,心头也暗暗骇异:“江湖上能在自己掌下,像这样丝毫不落痕迹闪避得开的人,只怕也为数不多,此人究竟是何来历?”

    心念闪电一动,不觉嘿然冷哼道:“光棍眼里不揉砂子,朋友既然替薛道陵出头,那就不用再掩藏身份了。”

    老苍头坐在地上,苦笑道:“尊客说笑了,小老儿那敢替主人出头?”

    他边说边从石阶上站起来,望望天色,又道:“老主人也快回来了,尊客没事,就请先回吧,小老儿自当转告,今晚三更,老主人准会前去赴约。”

    话锋一顿,忽然凑上半步,笑嘻嘻的道:“今儿个你们五位,在土地庙商量好是不是要想来个鸡犬不留?小老儿在这里混口饭吃,真要如此,只怕大家都有不便。尊客回去,最好跟你们老大再研究研究,免得小老儿面子上不好看。这是你们五个的小拐,也带回去吧!”

    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把五支钢拐,递了过去。

    黑衣人听他说出自己五人在土地庙商量好,今晚三更要把薛道陵全家来个鸡犬不留的话来,心头更是一震。

    这话,已说得十分明显,有他在这里,你们休想妄动,这老头儿口气简直狂极!

    黑衣人一张惨白的马脸上,飞起阴狠的冷笑,笑声还没出口,老苍头正好把五支小钢拐递了过来,他不得不伸手去接。但这一接,他已经从喉头快要发出来的一声冷笑,突然凝结住了!惨白的马脸,更显得惨白,一片惊怒欲绝!不,该是惊怖欲绝,瞪目张口,作声不得!

    五支小拐,乃是龙门五怪的成名暗器。龙门五怪,师兄弟五人,就是以手上一柄短拐,纵横黄河两岸,人称黄河五拐,后来因为他们住在龙门峡,改称龙门五怪。他们以拐成名,索性就连暗器也用上了拐。

    这五支小拐,也因此代表了龙门五怪,号称“索魂五拐”当真比阎王帖子还准,谁遇上了,谁就准得向鬼门关报到去。小拐即是龙门五怪的暗器,又是他们的信物,自然是百炼精钢铸制而成;但此刻黑衣人接到手上的五支小拐,竟然被人捏成一把,像在冶炉熔过了一般,一起并了起来。

    这种骇人的功力,江湖上已是绝无仅有。

    黑衣人心里明白,今晚遇上了扎手人物,不觉凛然拱手道:“尊驾真人不露相,兄弟认栽,只想请教一声,尊驾究是那一方的高人?”

    老苍头低笑道:“那有这么噜苏?小老儿方才不是早已说过了,从前大家都叫我阎老五,好啦,小老儿要失陪了。”

    说完拱拱手,提着灯笼,慢条斯理的往里走去。两扇黑漆大门,重又关上。

    黑衣人瞪着一双凶睛,怔立当地,他实在想不通薛道陵家里的一个老苍头,会有如此高绝的功夫。这人会是谁,有此人从中作梗,今晚三更

    一时不觉从心底冒起一丝寒意,再也无暇多想,双脚一顿倏然纵起,如飞而去。

    过不一会,远处有一个黑影,踏月而来,那是薛神医,从天津桥散步回来了。

    他仰望着一钩新月,清癯的脸上,微有倦容,也多少带着些感慨。

    当然,薛神医还不知道自己大门上,曾经钉上过龙门五怪的“索魂五拐”的事,才有那么泰然,缓步的回进屋去。

    左家坡在洛阳东北,这一带山岗起伏,古柏参天!就是白天,都狠少有人经过。坡下一所土地庙,占地也不大,总共只有一个大殿,也没有庙祝。

    夜色渐深,山风转强,吹得山林呼啸有声。土地庙大殿上,点燃了一支红烛,火烛随风摇曳,不时的跳动。神案前面;围坐着五个老者,大家闭着嘴唇,谁也没有说话。

    这五人,年岁都在五旬以上,眉宇之间,一个个都透着狠毒桀傲之色。居中是一个中等身材,脸型瘦削,留着一把花白山羊胡子的黄衫老者,双目细长,貌相阴隼。第二个狮鼻阔口,身形高大。颠下一部黑髯。第三个脸色焦黄,短鬃若戟。第四个断眉独目,面情冷酷。第五个就是生就一张白惨惨马脸的黑衣人。这五人正是二十年前,纵横江湖,凶名久著的龙门五怪。

    二十年前,他们找薛神医寻仇,无巧不巧会遇上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黑煞游龙,伸手管了闲事,使他们闹了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龙门五怪自知惹不起黑煞游龙,把这笔帐,一股脑儿都记到了薛神医头上。

    二十年后,他们重出江湖,第一个要找的人,自然是薛神医,但没想到薛神医家里,会隐藏着一位武林绝顶高手,把他们送去的“索魂五拐”捏作一堆,成了废物。

    原先他们准备三更动手鸡大不留的计划,至此不得不临时改变,只好在土地庙等候薛神医来赴约。

    此刻每人心头,都好像压着一块沉铅,测不透那深藏不露的老苍头,究竟是谁?

    凭自己五人,二十年苦练,今非昔比,纵然不惧,但连人家的来历都摸不清,总是江湖大忌。

    时间快近三更!坐在下首的五怪马脸黑衣人已经沉不住气,抬头道:“是时候了!”

    三怪焦黄脸短毙嘿然道:“薛老儿大概是不会来了。”

    四怪断眉独自老者唇角泛起一丝冷酷笑意,沙哑声音,慢吞吞的道:“目前,薛老儿已无足轻重,咱们先得对付了那个老匹夫,还怕薛老儿逃上天去?”

    三怪焦黄脸老者道:“我说咱们该照原定计划行事,那老匹夫纵擅“三阳神功”铄金化石,凭咱们五人,还怕他作梗?”

    二怪狮鼻老者手捻黑须,微笑摇头道:“我认为薛老儿也未可轻视。”

    三怪焦黄脸老者洪笑道:“他纵然学会了一些一招半式,能有何用?”

    二怪狮鼻老者道:“二十年,时间不算短了,薛老儿肯用点功夫,有二十年时光,这些学来的一招半式,也可以串连起来了。大家总还记得,二十年前,他连贯不起的招式,东一招,西一招的使着,也着实费咱们手脚。”

    踞坐中间的黄衣老者沉声道:“二弟说的不错,咱们不可轻敌。”

    五怪马脸黑衣人抬眼望着老大,问道:“大哥,咱们要不要再等?”

    大怪黄衣老者瘦削脸木无表情,淡淡说道:“薛老儿会来!”

    三怪焦黄脸老者道“大哥何以相信他会来?”

    黄衣老者道:“那老匹夫既然代薛老儿订约,自然不会失信,须知薛老儿过了三更,不来赴约,咱们仍会找去,这又躲不过的?”

    四怪断眉独目老者接口道:“老大说得极是,等过了三更,还没人来,咱们再去不迟。”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山坡前面,摇远处,出现了一个蠕蠕移动的小黑点!

    黄衣老者目光一抬,瘦削脸上,飞起一丝诧异之色,冷声道:“薛老儿只有一个人来?”

    “来了?”

    其余四人,迅速转脸瞧去。

    三怪焦黄脸老者奇道:“果然只有一个人!”

    四怪断眉独自老者沙着喉咙,阴笑道:“那老匹夫倒有自知之明,没跟来送死。”

    五怪马脸黑衣人接口道:“想是怕咱们分出人手,按预定办法行事,给他们来个鸡犬不留,所以那老匹夫留下替他看家。”

    二怪狮鼻老者道:“他发现咱们没人去,就会赶来。”

    四怪断眉独目老者脸上飞起一丝冷酷狞笑,得意的道:“那不是正好,等他赶来,咱们料理了薛老儿,再料理他,一点也不浪费时光。”

    山坡下的黑影,渐渐近了,果然只有一个人,蹀躞行来。

    那是一个老人,腰背微弯;但步履之间,从容不迫,一派绅士模样,不用多看,一望就知来的正是誉满武林的薛神医!

    薛神医渐渐走近山门。

    殿上五人,依然围坐如故,除了九道冷峻目光,齐齐投注在薛神医身上,不言不动,也没有任何表情。

    大家只觉薛神医还是二十年前那副老模样。

    虽然清癯的脸上,添了不少皱纹,额下一把山羊胡子,也已由花白,变得全白;但他一双眼睛,却是神光炯炯,有着年轻人的神采。

    薛神医一手持着白髯,左脚堪堪跨进大门。

    三怪焦黄脸老者浓眉挑动,洪声道:“薛道陵,只有你一个人来么?”

    薛神医目光一抬,连忙双手抱拳,含笑道:“老朽不知五位老哥驾临洛阳,有失迎迓,实在失礼得很。”

    三怪焦黄脸老者冷嘿一声,道:“我是问你怎么只有一个人来,你那帮手呢?”

    薛神医微一怔神,道:“陆兄说笑了,老朽方才听说五位宠召,匆匆赶来,那有什么帮手?”

    三怪陆鸿飞凸睛中凶芒闪动,洪声笑道:“薛道陵,咱们兄弟面前,你少假撇清!”

    薛神医楞然道:“老朽实在不知陆兄何所指而言?”

    三怪陆鸿飞冷冷一笑,飞快朝五怪望了一眼,道:“五弟,你问问他!”

    五怪侯彦武马脸一侧,阴声道:“三哥是问你,咱们在这里恭候大驾,是谁告诉你的?”

    薛神医口中嗅了一声,笑道:“那是老朽家里的一名花匠告诉老朽的,他说侯兄曾到舍间去过,老朽正要向侯兄致歉。”

    四怪屠明义没等他说完,阴侧恻问道:“那老匹夫真是你雇的花匠?”

    薛神医目光一动,依然陪笑道:“屠兄说的不错,那位阎师傅是替老朽整理花圃的。”

    四怪屠明义道:“你真不知他的来历?”

    薛神医听得一怔,愕然道:“屠兄此话,老朽深感不解。”

    四怪屠明义历笑道:“我是说,你真不知道那姓阎的老匹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薛神医越听越糊涂,摇摇头道:“阎师傅会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不可能,老朽搬到洛阳来,已经十二个年头了,这位阎师傅,替老朽整理花圃,也快十个年头,除了喜欢喝上一杯,平日足不出户,老朽看不出他是个会武的人!”

    四怪屠明义道:“他叫什么名字?”

    薛神医沉吟道:“不瞒屠兄说,这位阎师傅,是白马寺老方丈介绍给老朽的,他原在白马寺种花,大家都叫他阎师傅,到底叫什么名字,老朽就不知道了”

    踞坐中间的大怪西门浩,自薛神医来了之后,细长双目,始终似睁似闭,一言不发,此刻似乎听得不耐,两道眼缝中,精芒一闪,淡淡轻喝道:“四弟,不必和他多说。”

    薛神医瞥了他一眼,连忙拱拱手道:“老朽蒙五位老哥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大怪西门浩踞坐如故,瘦削脸上木无表情,冷然问道:“薛老哥当真不知老夫兄弟来意?”

    薛神医拱拱手道:“敢请西门老哥明教。”

    西门浩细长眼缝,暴射出冷电寒芒,突然长笑一声,道:“薛老哥难得糊涂,莫非真是忘了二十年前之事?”

    薛神医身子陡然一震,禁不住后退一步,惶恐的道:“二十年前,老朽原不知那个重伤垂死之人,会是五位老哥的仇家,他老朽是悬壶济世之人,那位朋友倒毙在老朽门前,老朽总不能见死不救。那知他伤势未痊,就不别而去,五位却来向老朽索人,试想老朽那里交得出人来?咳,咳,如今事隔二十年,五位和他就是有什么冤仇,也该消解了,老朽斗胆”

    大怪西门浩冷冷喝道:“住口,当年若非你姓薛的多管闲事,南宫老儿那还有命?老夫兄弟不问你要人,向谁去要?”

    二怪李元江沉笑道:“二十年前,要是你薛道陵死了,咱们兄弟今晚也不会找你来了!”

    薛神医老脸上浮现一丝轻微抽搐,苦笑道:“五位找老朽,实在是误会,咳,咳,老朽实在不知向老哥们该如何解释才好”三怪陆鸿飞道:“不用解释,你交不出南宫老贼,就交出黑煞游龙桑九来,咱们也可饶你不死。”

    薛神医目中神光一闪,仰脸似要发作,但接着又低下头来,拱手道:“桑大侠已有十多年没在江湖上露面,又叫老朽那里去找?古人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五位老哥就是逼死老朽,也是没用。”

    四怪屠明义独目闪动,面露冷酷笑容,接口道:“那你是死定了!”

    薛神医敢情也有些火了,双目神光一闪,笑道:“生死之事,老朽倒还并不放在心上。”

    大怪西门浩微微点头,道:“老夫早就料到薛老哥今非昔比!”

    三怪陆鸿飞赫然笑道:“薛道陵,你可是没把咱们五拐放在眼里?”

    薛神医抱拳道:“岂敢?那是五位老哥没把老朽放在眼里之故。”

    四怪独目射煞,历声道:“姓薛的,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薛神医淡淡一笑,道:“老朽垂死之人,看得多了,就是见到棺材,也未必流泪!”

    大怪西门浩一手摸着山羊胡子,目光飞快朝五怪侯彦武投过一瞥,再次点头,道:“五弟,薛老哥二十年来,想必练成了什么惊人之艺,你向他讨教几招。”

    他生性阴沉,始终觉得薛神医家中,出现一名绝顶高手,薛神医的武功,自然也不可轻估,是以要五怪先出手,自己就好先查看对方路数。

    薛神医双眉一皱,拱拱手道:“老朽一点薄技,怎能和五位老哥相比,何况咱们又无深仇大怨,非拼不可!”

    五怪侯彦武霍然起立,一手从袖中掣出短拐,狞笑道:“薛道陵,不必多说,兄弟先伸量伸量你鸡零狗碎学来的东西,是不是管用?”

    薛神医目中冷电暴射,望了五怪一眼,但眼神迅速敛去,依然拱手笑道:“侯老哥说得极是,老朽一点鸡零狗碎的武学,原不值识者一哂,侯老哥一定要指教,老朽再要推辞,倒成了不识抬举。”

    五怪侯彦武白惨惨的脸上,杀机隐现,不耐道:“那有这未噜嗦,你兵刃呢?”

    薛神医慢吞吞的从腰间束腰带上,解下一支黝黑铁萧,笑道:“老朽一生,从没和人动过兵器,但今晚对手是侯老哥,老朽为了自保,倒不得不把这支萧来代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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