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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车文学 www.pcwx.cc,九转箫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好鸟枝头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

    这是老句子,但薛神医似乎对它特别欣赏。

    每年到了换春联的时候,他必饱濡浓墨,亲自挥毫,在梅红洒金笺上,写了这两句诗,张贴在大门之上。薛神医就是住在木读镇上,门前有小溪,有绿树。

    春天来了,枝头鸟鸣,小溪花落,刚好切合这两句诗聊。久而久之,这两句话就成了薛神医特有的标志。

    他门口既没挂上“薛氏医庐”的招牌,但人们只要看到梅红洒金笺上龙飞凤舞的对子,就知道这是薛氏医庐。

    薛神医不但是苏州有名的神医;就是大江南北,提起苏州薛神医,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在江湖上,薛神医的名头更响,黑白两道,无论重伤垂危,只要一息尚存,找上薛神医,无不妙手回春,一剂而愈。

    这是一个春天的晚上,夜幕低垂,春寒料峭。薛氏医庐的东厢,是一间颇为宽敞的书室,临窗一张书案上,点燃着一支红烛,光影摇曳,结了一段很长的灯花,案右紫擅靠椅上,端坐一个面貌清瘦的青袍老人,手执书卷,正在安详地阅读古籍。这是薛神医的习惯,他每天晚餐之后,都要在书室里看上一会书,才回房就寝。蓦然,窗前起了一阵微风,烛火跟着微微一沉。就在这一瞬之间,薛神医面前,已经多了个高大的人影!这人身穿蓝布短褂,下着灰色套裤,腰结草绳,足登草鞋,看去年约五旬开外,浓眉紫脸,鬓发如戟,双目如炬,相貌威猛。

    手上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右掌紧抵在孩童后心,看情形是生了急病,求医来的,这人来得好不兀突?

    薛神医却是神色不变,目光微抬,心中暗暗一惊,想道:“此人身法奇快,当非寻常之辈!”

    放下书卷,刚从椅上站起。

    那蓝褂老者已经先开口了,只听他说道:“老朽有急事相求,来得冒昧,还望先生恕罪。”

    他手上抱了个人,不能拱手作揖,说话之间,连连躬腰。

    薛神医慌忙地拱手还礼,说道:“兄弟薛道陵,尊驾半夜而来,可是令郎得了急症,要兄弟效劳么?”

    蓝褂老者低头看看怀中孩童,答道:“这是老朽故人之子,身受重伤,当今之世,除了先生,已是无人能治,老朽才不远千里赶来苏州,务请先生救救这个孩子。”

    薛神医目光打量了蓝褂老者一眼,拱手笑道:“光看尊驾来时身法,自是武林高人,兄弟先想请教大号如何称呼?”

    蓝褂老者道:“先生过誉,浪迹江湖之人,贱名不提也罢。”

    薛神医点了点头,才又接道:“尊驾既然不愿说,兄弟自是不敢相强,只是兄弟替武林中人看病,照例”

    蓝褂老者没等薛神医说完,笑道:“老朽慕名而来,自然听人说过先生替武林同道治病的规矩,只要先生能把这孩子医好,别说一招,就是再加上几招,老朽也无不遵命。

    薛神医清癯脸上微微一笑道:“尊驾可否先说说愿意留下那一招绝技?”

    蓝褂老者自然听得出薛神医的口气,自己不肯吐露身份,他怕医好了病,自己随便说出一招普通武功,应付于他,不觉大笑一声,双目精光暴射,正容道:“先生把老朽看作何等样人,但教此子脱离危境,老朽岂敢秘技自珍,留下的招法,纵不能说傲视江湖,也定教先生满意就是了。”

    薛神医也爽朗的笑道:“尊驾说的,自然可信,咱们就一言为定,你请坐下来,让兄弟替此子切切脉看。”

    蓝褂老者依言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薛神医走前两步,伸出手去,握着孩子脉腕,搭了搭脉。

    只觉这小孩六脉俱沉,但体内真气鼓荡,源源不绝,这分明是蓝褂老者一直以本身内力,输入孩子体内,藉以延续他的生命。

    不觉微微皱了下眉,回身取过一个磁瓶,倾出一粒绿豆大的药丸,纳入孩子口中,一面说道:“尊驾可以放开手了。”

    蓝褂老者迟疑了下道:“这孩子伤势沉重,多日来只要老朽放开手掌,立有呼吸断绝之虑。”

    薛神医道:“不错,此子全仗尊驾内力,替他续命,方才兄弟喂他服下一粒护心丹,一个时辰之内,可保无虑,尊驾放手之后,兄弟才能诊查病源。”

    蓝褂老者果然放开右掌,薛神医移了把椅子,在蓝褂老者对面坐下,一手搭着孩子脉门,缓缓阖上眼皮,一声不作的切起脉来。

    过一盏茶光景,他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抬眼道:“此子似是伤在一种极为古怪的阴柔掌力之下!”

    蓝褂老者道:“先生说得极是!”薛神医又道:“而且此种掌力,并非直接命中,好像只是从另外一人身上透过,殃及了此子?”

    蓝褂老者身子一震,双目圆睁,神情显得甚是激动,点头道:“先生神目如电,说得一点不错,中掌的是他母亲,那时就抱着此子”

    他似乎言有未尽,但并没再说下去。”

    薛神医也不再多说,再搭孩子右手脉搏,但两道眉峰,却渐渐紧蹩了起来。又过了盏茶时光,才行放手,只是沉吟不语,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蓝褂老者看得心头大急,忍不住问道:“此子还有救么?”

    薛神医微微摇头道:“十天之前,也许有救”

    蓝褂老者喃喃的道:“十天之前唉,十天之前,老朽还在数千里外”

    他双目乍睁,神情急迫问道:“听先生口气,此子已是无药可救了?”

    薛神医起身拱手道:“尊驾最好另请高明。”

    这话无异判了这孩子的死刑!”

    蓝褂老者在这刹那之间,已是目蕴泪光,望着薛神医道:“可怜老朽故人,双双遇难,只遗下此子一人,先生仁术济世,务望救救这个孩子,老朽感戴不尽。”

    薛神医只是摇头,口中说道:“难,难,此子六脉俱沉,若非尊驾以无上神功,替他延续残喘,只怕早已死去多日了!”

    蓝褂老者目光一闪,不信的道:“此子即能假老朽内力,维持不死,足见生机未绝,先生”

    薛神医摇头道:“兄弟难以为力。”

    薛褂老者顿一顿道:“先生只要救治此子,不论多少报酬,但凭吩咐。”

    薛神医依然摇头道:“兄弟实在无能为力,尊驾还是及早另请高明,只要不延误的话,也许尚有一线生机。”

    这自然是推托之词,但蓝褂老者是何等样人?薛神医口中始终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此子无救,心头不禁一动,暗想:“从他口气听来,可能是治疗费事,他不愿自找麻烦。”

    这就站起身道:“如此说来,这孩子已是无望了?”

    薛神医道:“那也不然,如果遇上比兄弟医道高明之士,也许有救。”

    蓝褂老者心头证实,不禁狂笑一声,说道:“天下除了薛神医,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欺世盗名的人了!”

    说到这里,俯首,说道:“孩子,为伯父的远从数千里外,日夜趟程,把你送来,指望薛神医能够挽救你一条小命,那知传言误人,反而耽误了你的伤势,遇上的又是庸医,看来你是死定了”

    薛神医被他当面骂成欺世盗名的庸医,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忤,拱手道:“兄弟自惭无能,实在抱歉得很,尊驾好走,恕兄弟不送。”

    蓝褂老者心中暗中嘿然一笑,霍地又从腰间抽出一柄黝黑铁萧,双目精光电射,凛然喝道:“薛道陵”

    薛神医后退了一步,苦笑道:“尊驾就是打死兄弟,也是无能为力。”

    蓝褂老者沉喝道:“你看清了!”

    铁萧一横,猛然向外推来!

    薛神医自幼好武,他仗着精通医道,与武林中人治病,订下规矩,就是传他一招武学。

    他本身武功,原也不弱,再加上东学一招,西学一招,数十年下来,胸中武学之博,可说积诸家之长。

    此时眼看蓝褂老者横萧推来,潜风逼人,不觉大吃一惊,慌忙侧身闪开,冷笑道:“兄弟已经一再声明,实在力有未逮,尊驾不觉逼人太甚么?”

    口中说着,两道目光却紧紧盯在蓝褂老者铁萧之上。奇怪的对方来势极缓,并没进逼,好像只是摆了个式样一般。但仅仅这横萧一推之势,看去简单,其实蕴藏了许多变化,竟然已把自己左、右、前三方,一起封死,连想下手的机会都没有。他胸中武学虽博,却是没有一招,可以化解得开,一时不觉看的一呆!

    蓝褂老者做然一笑,收住萧势,虎地跨上一步,走近书案,手中铁萧朝案上一放。

    薛神医不明对方心意,脚下不自禁的又后退了一步,他这一退,已经退到了书案横头。

    蓝褂老者从容取过案上羊毫,回头朝薛神医嘿然笑道:“薛道陵,老朽要向你请教一个字,不知你识不识?”

    他这时忽然问起字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薛神医看他举动,早就心头狐疑,只是猜不出其中藏有什么古怪?是以只是远远的望着蓝褂老者,双臂蓄势,暗自戒备,并没作答。

    蓝褂老者口中干嘿一声,理也没有理他,回过头去,正待提笔朝方笺上写去。只听有人在书房门外叫了声:“爸爸”

    那是一个身穿紫红缎袄的小女孩,头上梳着两个丫髻,张开双手,随着喊声,从侧门中奔人。敢情她才学会走路,连脚步都还跨不稳,这一冲,差不多就奔到蓝褂老者身后不远!

    薛神医乍见自己唯一的掌珠,会在这时候奔将进来,不由心头一急,慌忙迎了过去,口中叫道:“珠珠,快回去!”

    蓝褂老者提笔的右手,轻轻一抬,回头哼道:“这是你女儿?很好!”薛神医朝前迎去的身子刚跨得一步,陡觉蓝褂老者右手一抬之际,便有一股无形潜力,直逼而来。

    自己和珠珠就差了这么几步,竟然再也冲不过去。

    不,反而逼得自己朝后连退。

    小女孩一路奔出,忽然瞧到爸爸的书房中,多了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人,畏怯地停下来,眨着乌亮眼睛,叫道:“爸爸去睡了。”

    薛神医被蓝褂老者随手一抬,就震退了两步,不由怒目瞪了蓝褂老者一眼,沉喝道:

    “你”他原要说:“你待怎的?”

    但只说了一个“你”字,就急急挥手道:“珠珠,你快进去!”

    但是已经迟了,蓝褂老者一个转身,很快就把珠珠抱了起来!

    小女孩又惊又怕,挣扎着急叫道:“我不要你抱,我不要”

    薛神医心头猛震,双目尽赤,大声喝道:“你还不放下我女儿?”

    双掌一错,正待朝蓝褂老者扑去!

    蓝褂老者口中咯咯一笑,突然转过身来,眼中射出两道凌历森沉的冷电,盯着薛神医厉喝道:“薛道陵”

    光是他两道锐利如剑眼,已瞧得薛神医背脊发麻,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何况自己爱女,已落在对方手中,心头急怒交迸,颤声道:“你快放下我女儿,我

    我答应替你医治就是了。”

    蓝褂老者冷笑道:“你不是说无能为力么?”

    薛神医额角上已经绽出黄豆般汗珠,嚎喘说道:“兄弟实因此子伤在奇特阴功之下,最少也须一年时光的悉心治疗,才能痊好,兄弟那有这末多的时间,照顾于他?”

    蓝褂老者冷冷的道:“现在有了?”

    薛神医不敢和他目光相对,俯首道:“尊驾放开小女,兄弟既已答应,自当悉心替他治疗。”

    蓝褂老者狂笑一声,把手上男孩,放到书案之上,抬目道:“老夫已经传你一式萧招,不欠人情,一年之后,老夫在洛阳天津桥畔等你!”

    语声才落,人影一晃,便已走得无影无踪。

    薛神医眼看他抱走自己女儿,这一急,当真非同小可,大喝一声:“你留下我女儿,我已经答应你了”人随声起,跟踪穿窗而出!

    这原是一瞬间的工夫,但等他追出,举目四顾,茫茫夜色之中,那里还有蓝褂老者的影子?

    心头惶急之下,一口气追出木渎镇。但这有什么用,他自己心里有数,凭他的武功,决难追得上人家。

    废然回到屋中,书案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和一支黝黑铁萧。他方才虽然目观蓝褂老者从腰间抽出铁萧,还使了一招萧法,但并没看清他的铁萧。

    此刻站在案前,距离近了,目光和铁萧乍接,蓦然想起一个人来,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自己看到铁萧,早该想到是他了——江湖上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黑煞游龙桑九!

    心中想着,陡见方笺上留着一个浓墨淋漓的狂草“九”字。

    薛神医目光一直,口中不由惊啊出声,难怪他方才会说要请教自己一个字,这是十年来,自己心头一直耿耿难忘的一个字。十年前,那位救命恩公,不是也留了这么一个“九”

    字么?他宛如云里神龙一般,自己始终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他心头升起一阵愧内疚,仰天喃喃道:“恩公,你为什么不肯和我明说?”

    一弯新月,斜挂天上,不知什么人把它比做蛾眉,如果是蛾眉的话,那该是美人含怒的时候了!你瞧,她弯弯的眉儿,不是倒竖着么?连亮晶晶的星目,都在一闪一闪,发着娇嗔!

    夜色朦胧,山影迷离,这里是以梅花驰名全国的邓尉山下,骚人墨客们探梅最好的处所!

    目前已是二月出头,数千株梅花,都已长了嫩叶。该不是探梅的时候了,但此刻却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踏月而来!

    那是身穿蓝布大褂的老者,他手上还抱着一个已经睡熟了的小女孩,步履轻逸,走得极快。当他走近山麓,脚下不期缓了下来,他,正是刚从薛氏医庐出来的黑煞游龙桑九!

    经过此地,不期使他想起十年前的往事。那也是一个星月朦胧的黑夜,自己偶而经过此地,发现江湖上凶狠出名的龙门五怪,向薛神医寻仇。结仇的原因,是薛神医救治了一个身负重伤的人,那人正是龙门五怪的仇家,因而迁怒到薛神医身上。

    薛神医虽武功不弱,但哪是龙门五怪的对手?就在他危急之时,自己突然出现,龙门五怪都负了伤,但他们凶心未戟,居然要自己留个万儿。自己走了,印在沙地上,留下一个“九”字,这是要他们估量,要向自己寻仇,够不够格

    他饱经风霜的紫膛脸上,不期绽出一丝微笑,口中低低的道:“薛道陵此刻该知道老夫是谁了!”

    回去吧,天津桥上草莽客,奔波了数千里,也可以歇息了。明年今日,薛道陵自会到天津桥边找自己去的。

    从明年起,自己当以十年时间,全心全力去扶养那个孩子,他是范老弟夫妇唯一的骨血假使没有范老弟夫妇,江湖上早就没有黑煞游龙了

    他思潮起伏,正待举步。

    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在身后叫道:“喂!前面可是桑老爷子?等一等呀!”

    这语声娇滴滴地又脆又甜,但在这静寂的黑夜里,尤其是在这无人的荒郊中,骤然听来,却能令人毛孔悚然!

    黑煞游龙心头蓦然一震,这会是谁?她居然一口叫得出自己!

    黑煞游龙桑九,精擅易容之术,三十年来,名震江湖黑白两道,谁也没有见过他本来面目,不然,也不会叫他“黑煞游龙”了。

    “游龙”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而且也正好包含了他飘忽无定的游踪。

    如今,居然有人叫他“桑老爷子”这叫他如何不惊?

    扭头望去,凄迷的夜色中,数丈外正有一条人影,袅袅行来,那是一个纤弱而苗条的女子。

    以黑煞游龙的耳目,一二十丈之内,别说是人了,就是飞花落叶,都可以清晰入耳;但这苗条人影到了自己身后数丈,还一无所觉。不是她出声呼唤,还不知道身后多了一个人呢!

    黑煞游龙桑九霍然转身,黑夜之中,一双炯炯双目,暴射出慑人光芒。就在他转过身去的同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远在数丈外的人影,忽然到了面前!现在看清楚了,俏生生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宫装女郎。长发披肩,长裙曳地,望去宛如一朵流动的彩云,她弯弯的眉毛,正如一钩新月。她亮晶晶的眸子,正如天上的星星。她吹弹得破的粉脸,妖艳如花,含着妩媚的微笑;但笑意后面,似乎还隐藏了什么,使人无法猜测她的心意!

    黑煞游龙微微一怔,心头不期起了一丝警惕。

    从宫装女郎的身法看来,她已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高手,但自己闯荡了几十年江湖,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位年轻美貌的姑娘。

    尤其是她一身宫装,别说江湖上没有,就是民间,也决无如此装束!一时之间,真可把威名赫赫,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黑煞游龙,大感莫测高深。皱了皱眉,问道:“姑娘可是叫我?”

    宫装女郎嫣然笑道:“这里除了桑老爷子,还有人吗?”

    黑煞游龙道:“姑娘认识老朽?”

    宫装女郎娇笑道:“晴,大名鼎鼎的桑老爷子,天下谁不知道?”

    嘿煞游龙道:“姑娘大非凡俗,请恕老朽眼拙,不知你姑娘是谁?”

    宫装女郎眉眼盈盈的瞟了他一眼,低笑道:“桑老爷子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用问了!”

    黑煞游龙道:“老朽原也不敢动问,姑娘叫住老朽,必有见教,老朽就不得不问。”

    宫装女郎眨眨眼睛,嗤的笑道:“桑老爷子倒挺会说话!”

    黑煞游龙测不透对方来历,更测不透对方来意,不由瞪着双目,问道:“姑娘来意如何,老朽洗耳恭听。”

    宫装女郎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问道:“桑老爷子可是从春香谷来的么?”

    黑煞游龙听到“春香谷”三字,身躯陡然一震,春香谷就是范老弟夫妇隐居之地,那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山谷,除了范老弟夫妇,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心念一动,不觉目注对方,沉声道:“不错,老朽正是从春香谷来的,姑娘如何”

    宫装女郎没待他说完,突然冷笑道:“什么春香谷,臭贱婢,我偏要叫它春臭谷,春臭谷!”

    黑煞游龙和她目光一对,心头不觉一震,她这种怨毒、狠毒、恶毒的目光,只要被她瞧上一眼,就会毒得死人!

    他自然听得出她口中的“贱婢”是指范弟媳而言。

    春香谷,是范老弟夫妇俩发现的,因此用他们两人的名字,取了春香谷之名。

    宫装女郎把春香谷骂成春臭谷,显见她和范弟媳有隙。

    范老弟夫妇无缘无故遭人毒手,他正感事出离奇,透着蹊跷,这位神秘女郎的突然出现,更使他疑窦丛生,不觉问道:“姑娘也认识范春华范老弟?”

    宫装女郎听到范春华的名字,不由格的笑出声来,抬眼道:“自然认识,我就是回去收他的尸,才发现石壁上你留着的字:

    ‘十年重来,誓为故人湔雪血仇’

    下面还有一个‘九’字,我想来想去,江湖上有这份豪气,这份口气的,大概只有你黑煞游龙桑九了!”

    “回去收尸”这四个字,耐人寻味!

    黑煞游龙浓眉微掀,道:“姑娘是一路跟踪老朽来的了?”

    宫装女郎娇声道:“是啊!我看到你替范春华做的坟墓,立的石碑,我心里很生气,你居然把臭贱人和他葬在一起,于是我动手把那臭贱人从坟墓里拖了出来,丢到山涧里去。同时,我又发现坟墓里没有小杂种的尸体,那当然并没有死,是你桑老爷子带出来了。所以才会留下十年报仇的话,我这就一路寻了下来。”

    她说来还是那么娇柔,那么清脆;但每一句话,听到黑煞游龙耳中,简直有如铁锤撞心,一记重似一记。心头怒火,也一句重过一句。经验告诉他,此刻必须忍耐,因为自己需要明了内情。听到后来,忍不住瞑目张发,目皆欲裂,仰天狂笑道:“是你害死范老弟夫妇的了?”

    宫装女郎一撇嘴,冷笑道:“什么夫妇,是那臭贱人勾引了范春华私奔”

    黑煞游龙蓦地逼前一步,激动的道:“你为什么要害死范老弟夫妇,你说!”

    宫装女郎春华似的脸上,忽然飞起异样的笑容,缓缓举起玉手,掠了掠长发,柔声道:

    “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黑煞游龙按捺着满腔激怒,心想:“她此时忽然要说故事,当然和范老弟夫妇之死有关。”这就点点头道:“你说!”

    宫装女郎静静的说道:“我们宫里有一株碧桃花,我记得从小时候起,都没看它开过花,有一年春天,忽然开了满满一树,但等到结果的时候,却只有一个桃子。我每天都要去看它一次,看它慢慢的由青变红,长得又肥又大,心里时常在想,这颗桃子,一定会甜得像蜜,该有多么好吃。可是它却生在树顶上,我那时还只有九岁,轻功不到三成火候,自然没法跃登到树顶上去。”

    黑煞游龙看她只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心头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宫装女郎又道:“有一天,师傅指着那颗桃子,对我和比我小一岁的师妹说:“你们两个,谁能说得出用那一种手法,能把桃子摘下来,就给谁吃。”

    我想,这是师傅在考量我们的武功了,师傅平时对我们讲过不少本门武学,于是我就抢先说道:“我用本门‘隔空取物’,招招手,它就会飞下来了。”

    师妹听我一说,不由噘起小嘴,好像说:“我也知道。”

    但给我先说出来了,我心里自然很得意。那知师傅笑道:“你只会说,还做不到,那有什么用?”

    我听得一怔,还没开口,师妹抢着道:“师傅,我用本门的‘穿云射月’手法,用石子打到树枝上,把它震下来,然后再用‘分光捉影’的身法,把它接住。”

    这有什么稀奇?她说的,我都会,我还比她好呢,但师傅却笑着点头。”

    黑煞游龙听得心头猛凛,宫装女郎口里说的“隔空取物”“分光捉影”都是武林中只闻名称,久已失传的武学,这女子到底是何来历?

    宫装女郎接着说道:“我很是气愤,师傅已经答应师妹,那桃子给她吃了,但要她自己动手,照方才说的方法,把它取下来。师妹听得好不高兴,就捡了一粒石子,朝桃树枝干上打去。我却气得两眼通红,暗想:“我吃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吃得成,于是我也偷偷的拾了一块较大的石块,扬手朝那桃子打去。结果那颗又大又肥的桃子,被我砸得稀烂,我砸烂了桃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欢,真比我自己吃了还要舒服”

    黑煞游龙听到这里,心头已经有些明白。

    只听宫装女郎又道:“那天晚上,我想想还是气不过,砸烂了桃子,只是大家没吃到口,但我要大家永远吃不到它。于是我就悄悄起来,取了把剑,把那株桃树,连根挖了起来,一阵乱砍,剁成粉碎。当我回过头去,就看到师傅静静的站在我后面,我心头十分害怕。但这回,我师傅却称赞着我,道:“一个人如果要想在江湖上称雄,就要有一颗又狠又毒的心,有一双又狠又辣的手才成,这就是你师妹不及你的地方。”

    宫装少女说到这里,不由格的娇笑一声,眼波流动,望着黑煞游龙,又道:“我的故事说完啦,桑老爷子大概明白了吧?我几千里路追踪寻来,就为了要挖桃根呀!”

    黑煞游龙听得暗暗凛骇,天下那有这么教徒弟的师傅?难怪此女心毒手辣!

    纤纤玉指,随着娇笑,朝黑煞游龙怀中抱着的小女孩,指了一指。

    原来黑煞游龙因怕夜深露重用衣服覆在女孩身上,宫装女郎自然不知道他抱的是薛神医的女儿。黑煞游龙激愤填膺那还忍耐得住,双目圆睁,怒喝道:“好狠毒的丫头,老夫正愁找不到凶手,今晚,正好替死去的范老弟夫妇报仇。”

    宫装女郎扬着柳眉,依然娇笑道:“晴,桑老爷子何用生这么大的气,我不过是杀了范春华和那臭贱婢两个,今晚再加上你桑老爷和小杂种,也只不过四人。你桑老爷子在江湖上杀的人,只怕还多得多呢!”

    她口气真也不小,好像黑煞游龙已经注定非死不可!

    黑煞游龙桑九,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没想到宫装女郎居然把自己看得稀松平常,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但他知道对方绝非寻常,敢找到自己头上来的人,自然来者不善。他霍地后退两步,把抱着的珠珠,轻轻放在一棵大树之下。

    高大的身躯直了起来,目中神光暴射,历声喝道:“老夫从不信邪,你有多少能耐,只管请使,看看老夫这条命,加得上去加不上去?”

    他一生之中,不知经过多少凶险,可从没今晚这般慎重,喝声出口,早已功凝百穴,凛立戒备。

    宫装女郎冷冷一笑,道:“我说出的话,要是办不到,那就不如不说,你接一招试试就知道了。”

    扬手一掌,劈了过来。她劈出的掌势,既无破空风声,也没有激荡潜力,只是轻描淡写的随手挥来。

    黑煞游龙面色凝重,目注对方手势,洪喝一声:“很好!”右手抬处,劲蓄掌心,巨灵般手掌,迎着宫装女郎掌势,朝前推去。

    宫装女郎似是不愿自己的手掌,和黑煞游龙的手掌按触,掌势才到中途,忽然玉腕一缩,把击出的手掌,收了回去。

    黑煞游龙那肯容她撤招?暴喝一声,借势欺上,掌如掣电,猛电击出。

    他这一掌凌历无匹,雄浑的掌力,应手而出,像怒潮汹涌一般,劈空击去。但就在他欺身攻上的刹那之间,突觉一股暗劲,直逼胸腹而来,不禁大吃一惊,已经劈出的掌力,要待收回,已嫌不及。

    逼得他斜退半步,迅速推出左掌,阻拦对方暗劲。

    但他力道全用在击出的右掌之上,左掌临时应敌,自然力量较弱,只觉宫装女郎一股暗劲,撞击在掌心之上,势道强猛无比,几乎阻拦不住。

    宫装女郎掌势收回,涌出一股暗劲之际,她敢情早已料到黑煞游龙必然乘机逼进。她似乎不愿和黑煞游龙的掌力硬对,娇躯轻轻一闪,身法奇诡,避开了黑煞游龙的一记劈空掌。

    口中一声娇笑,身形倏然欺近,缩回去的手掌,闪电朝黑煞游龙当头击下。

    此时恰好黑煞游龙后退半步,左掌挡住她涌来的暗劲,劈了个空的右掌,堪堪收回,连念头都来不及转,喉间沉嘿一声,迅速反击过去。

    但听“拍”的一声轻响,这回双掌接实了。两股内家掌力,遇旋激荡,风起八步,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宫装女郎双足连移,以细碎的步法,直退了四五尺远。

    黑煞游龙原以功力深厚自恃,这回也连退了三四步,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个深达寸许的足印,停住身形之后,满头短发,根根直竖,尚在颤动不休。

    两人几招接触,说来较慢,其实出手之快,几同电光石火,这一后退,双方似都为对方的武功所震动。

    黑煞游龙眼若铜铃,仰天狂笑道:“难怪你口出狂言,果然算得是桑某二十年来仅遇的高手!”

    说到这里,突然声转凄厉,洪喝道:“范老弟英灵有知,我誓必劈此妖女!”

    他在仇怒交并之下,双目发赤,左手捏一个诀印,右手微扬,涌身一跃,直向宫装女郎冲去。

    宫装女郎冷笑道:“你在做梦!”

    身形翩然飘起,悄无声息的迎着上去。两人这一场拼斗,当真是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杀机隐伏。黑煞游龙使出他成名绝技“黑煞游龙掌”诀扬掌飞,掌掌似巨斧开山,铁锤撞岩,威势惊人。宫装女郎掌指舒展,似拍似拂,看去虚飘飘的姿态美妙,其实却是手法橘诡,恶毒无比。

    转眼功夫,两人已经互攻了十来个照面。

    宫装女郎格格娇笑道:“黑煞游龙,就是这点能耐么?”

    黑煞游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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