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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能这样是非不分的说话?你要爹的基业,我可以给你,只待把这些奸佞清除,叛逆论罪,你想怎么办我都依你——”

    “呸”的吐了口唾沫在地下,端木子刚不依不饶的道:“你收收吧,我的好哥哥,谁是奸佞、谁又是叛逆?你打的主意,左右不过是想分化拥戴我母子的力量,借机迫害这些忠心耿耿的血性兄弟,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你就大错特错了!”

    于是,癫痴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浩然长叹:“子厚,不必再说了,魔生在心,邪化为灵,他们是彻头彻尾,里里外外都沦于异端,不以霹雳雷火,只怕震不醒那一片沉昧”

    端木子厚哽咽着:“师父我我”

    这时,谷唳魂面向他们老当家的继室夫人李湘云,语声铿锵的道:“二夫人,一场惨烈的内斗,连番的血雨腥风即将展开,二夫人你就不谋制止之道,待眼睁睁的看着生灵涂炭、手足相残?”

    面如满月,丰腴白皙的李湘云,神色之间透着三分痛苦,七分无奈,她沙哑的启口道:“谷首座,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也不能完全怪我,子刚是打我肚皮生养出来,当然我希望他有出息、有光彩,好处不该叫子厚一个人占了,老爷子不替子刚作主,我这做娘的总不能也不管”

    谷唳魂阴沉的道:“二少主的名责权益早有定规,二夫人不会不知道,甚至连二夫人将来的地位称呼老爷子亦经安排妥贴,除了大少主当家之外,二夫人母子可谓毫无逊色之处,二夫人若尚不满足,更串缀二少主出面争位夺权,兵戈相见以后,必是元气大损,两败俱伤,恐怕对二夫人母子,亦不是桩好事!”

    李湘云唇角痉挛,语声艰涩的道:“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替我儿子着想我原也不曾料到会闹成这样”

    这个女人显然是身不由主,难以控制局势了,谷唳魂侧脸望了望端木子厚,端木子厚沉重的摇摇头,十分悲哀的道:“大概避免不了一场火并”

    癫痴和尚严肃的道:“天下原有些无奈的事,子厚,我们本来就是为这个而来!”

    对面,任雪樵好整以暇的道:“谷首座,如果你们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我答应各位可以全身而退!”

    谷唳魂道:“这是个并不可笑的笑话,二当家。”

    任雪樵仍然忍耐着:“你不曾想想,谷首座,一旦血刃相向,只怕贵方获胜的比算不大?”

    谷唳魂平静的道:“我的看法正好与你相反,二当家,似乎你们没有多少成功的机会。”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严渡,此刻趋向前来,在任雪樵耳边细声咕哝了几下,然后冲着谷唳魂皮里阳秋的笑了笑,故做从容的道:“首座,终于还是逼到这最后一关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就是这么码事,我知道你决不回头,也决不妥胁,所以,便刀口下分强弱吧!”

    谷唳魂淡淡的道:“我们个人之间,尚有许多血债要清算,严渡,无论孰胜孰负,你都逃不过今晚!”

    尽管心里发毛,背脊泛凉,严渡表面上却纹丝不露,他啼啼笑道:“只要你有这个本事与能耐,首座,姓严的皱皱眉头就不算是条汉子!”

    谷唳魂不屑的道:“你从来都不算条汉子,严渡,你只是个道地龌龊、手段阴毒的势利奴才!”

    呵呵大笑,癫痴和尚开怀的道:“好,骂得好,骂得痛快!”

    严渡就算再是深沉老辣,脸皮厚韧,当着众人面前受此斥辱,亦未免有些承担不住,他在容颜大变之余,目光瞥处,正好迎住席双慧那股似笑非笑却充满讥诮的眼神!

    伸出手去,这位“大虎头会”的“紫旗堂”堂主点指如戟,恨不能戳上席双慧的鼻端;他咬牙切齿,形色凶恶的咆哮:“贱人,你不要在那里幸灾乐祸、推波助澜,我早就怀疑你是吃里扒外、暗中勾结姓谷的一伙人在此卧底,如今证明果然不错,你这种背信倒戈的行为,我必定要你付出惨痛代价!”

    席双慧不愠不怒,闲闲淡淡的道:“只要你过得了谷壮士那一关,我便任你处置;严堂主,你最好收收心、平平气,眼前还有比你对付我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办,可不是恼羞成怒、迁恨于人的时候!”目注席双慧,任雪樵静静的道:“是什么原因使你背弃了我们?”席双慧清晰的道:“我看不惯你们的作风,不能忍受你们的居心;强以暴力抑压公义、扭曲传统,却美名饰词于机运的移转、朝代的自然更选,捧一个假象出来做为造反的借口,而其中充满的只是贪婪、私欲和专独,这一套里外迥异的观念我难以认同,就是这么码事!”

    任雪樵冷森的道:“但你收受了我们的报酬,席姑娘,喝纣王的水怎能说纣王无道?”席双慧干脆的道:“金银财宝仅是一时的贿赂手段,它可以暂且蒙蔽一个人的心智,满足一个人的虚荣,却不能永远掩饰这个人的天良,二当家,我这样解释应该很清楚了吧?”

    吁了口气,任雪樵摇头道:“这是一次教训,女人决不可共大事——”

    席双慧微微笑道:“因为女人心思灵巧,禀性善良,她们很容易就倾向于正确的一方——虽然偶而也受到诱惑!”

    任雪樵又面对谷唳瑰,生硬的道:“再没有圜转余地了么?”

    谷唳魂以同样生硬的语调道:“如果你们放弃顽抗,自愿听候按律处置的话,流血仍可避免。”

    笑了笑,任雪樵道:“这也是一个并不可笑的笑话,而且,谷首座,你大概搞错了,我们并非是‘顽抗’,乃是在攻击,说到顽抗,恐怕是你们各位!”

    谷唳魂刚想说什么,任雪樵已蓦然后退,左臂立时高举,形容倏变,狞厉如虎:“紫黄两旗属下二十一名头领出列上阵!”

    灯火通明的方阵之中,马上人影闪掠,溜溜寒芒随着身形的奔动做着不规则的炫映,清脆的金铁碰撞声细碎响起,一片杀气,顿时笼罩全场!

    谷唳魂向端木子厚点点头,端木子厚迅速踏前三步,右手高举,-目大吼:“‘大虎头会’镇帮信物‘火云符令’在此,执令堵如同魁首亲临——我是端木子厚,老当家指定的继承人,凡我帮众,谁敢谋反?”

    谷唳魂跟着以一种冷利得仿佛刀锋般的语声道:“只要现在放下兵器,脱离叛党者,可以免予追究,一概宽赦,否则,在‘大虎头会’铁律之下,必以聚伙颠覆叛逆之罪,不分首从,俱斩无贷!“

    火红的光辉吞吐着青森的焰苗,反映在端木子厚高举的“火云符令”玉牌之上,符令炫闪着漓漓赤芒,宛似鲜血流转,猩云飞迷,加上谷唳魂那等冷酷寡绝的警告,正待出阵的二十一名两旗好手,被这突兀的变化所震慑,倒有一大半开始犹豫起来!

    任雪樵一看不是路数,不由提高了嗓门:“别听他的,还不赶快按计行事——”

    “事”字堪堪迸出他的齿缝蓝汪汪4的冷电已暴斩而至——谷唳魂首先发难,正是擒贼先擒王,冲着任雪樵杀到——任雪樵素有“剑胆”之称,剑上功夫自为一绝,谷唳魂的斧刃翩飞之下,他身旋如风,一对同阔三寸,长只尺半的锋利阴阳剑已然出鞘,锋镝凝气,锐尖洒芒,却是好不潇洒凌厉!

    严渡在那边相当沉得住气,他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出一只铜哨,凑在唇上连续吹出三声短音,在方阵外面的黑暗中,突起一阵衣袂兜风声响,三条人影已如同大鸟般飞落,玄三冬睁眼一看,几乎就喊了声娘亲——这三个不速之客,赫然竟是“九幽三魔”!

    “九幽三魔”为首的熊百君足尖甫一沾地,手上那把活脱可以劈山的巨号“三环大砍刀”已找着对象,他半点不磨蹭,冲着谷唳魂便上!

    癫痴和尚更不闲着,只见他微跨一步,人已仿若祭起“缩地术”一样来到丈许之外,又粗又沉的亮银禅杖“哗啦啦”一声抖动,硬是把熊百君截了下来!

    跟在熊百君后面的巴老淦与卜奇,只在刹那的怔愕间立刻双双发一声虎吼——巴老淦早已戴上他那双名叫“死巴掌”的老牛皮手套,随着吼喝便扑向了癫痴和尚,卜奇更不噜嗦,粗若儿臂似的纯钢三节棍翻腾有如蛇矫,兜头盖顶就对着大和尚狠狠砸落!

    亮银的禅杖像是激流中的漩涡般盘飞起来,由内而外,瞬息已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光环,大环套着小环,劲力挟着罡气在呼啸澎湃,仿佛狂风暴雨,涛涌浪翻,声势几可拔山!

    熊百君怒骂一声“老秃驴”也不管自己的身份尊严,索兴顺水推舟,打蛇随棍上,哥三个居然一个不退,三人一体的围住癫痴和尚拼成一团!

    严渡依旧泰山笃定的站在原处,他拿起哨子,又吹出一声刺耳的长音——于是,夜色中但闻飞腾之声不绝“长山孤鹤”霍伯南、“飞龙卷”雷同风相继而至,两个人尽管来势汹汹,却不知怎的令人觉得有几分色厉内荏的味道。

    玄三冬见状之,先往手心吐了口垂唾沫,才恶狠狠的一捋衣袖:“大少主,这两块不像人样的东西,便由我玄某人去打发便了!”

    席双慧轻声道:“玄壮士,不要急,你最好只对付其中之一,否则,怕你挡不下来。”

    端木子厚颔首道:“不错,但对方却不一定会按规矩上阵”

    玄三冬胸膛挺起,肚皮凸出,一派豪气干云的模样:“二位宽心,我先上去试试,如若不成,席姑娘再好歹为我打个接应;瞧那两号人物的德性,亦未必然就有三头六臂的法力,说不定我能拔得头筹——”

    席双慧道:“适当的时候我一定出手,玄壮士,你要记住千万不可贪功急进,以免为对方所乘;眼前这两个人,那缺手少腿的一个,是‘长山孤鹤’霍伯南,身子壮实的那个是‘飞龙卷’雷同风,二人都有相当不错的功夫,一旦交手,切忌大意轻敌!”

    玄三冬答应一声,旋地锥正指向前,形若一头受激发怒的犀牛,对着方待夹攻谷唳魂的霍伯南与雷同风冲了过去!

    霍伯南的镔铁拐刚待挑起,玄三冬的家伙已到了他的肋侧,雷同风大吼一声“霹雳腿”交击如雷,滚石般抢先卷向了玄三冬!

    双方甫始接触,玄三冬已感到对方的压力不轻,应付起来实在毫无制胜把握,但他却豁出去了,锥身横扫斜带,寒光一溜,竟在抵挡雷风同攻势的同时,硬截本待另择对象的霍伯南。

    整个的局势变得十分微妙,谷唳魂力拼任雪樵,暂时是个不分高下的情况,癫痴和尚怒斗“九幽三魔”亦仅显得稍见吃力而已,玄三冬当然很快便落了下风,而其他“紫旗堂”与“黄旗堂”的两路人马,虽然有着隐隐的骚动,却尚没有起事的迹象,严渡表面沉着如故,内心里已生警惕,他明白,自己这边的两支人马,是被端木子厚的“火云符令”镇慑住了,至少,眼前是被镇慑住了!

    谷唳魂在斧闪斧旋间,仍然留心头上四周形势的变化,他也肚里有数,像目下这种对持的场面,万万不能长久拖延下去,此刻对方的两旗弟兄固已慑伏于“火云符令”之前,但能够压制到什么时候实难逆料,只要他们带头的人再加煽动或是胁迫,情形可能说变就变,那时再想镇压,怕就有若决堤洪涛,一发不可收拾,而最好的遏阻方法仅有一个——速战速决,擒贼擒王,群龙无首之后,自难兴风作浪!

    他是这样的打算,那边癫痴和尚亦是相同的念头,亮银禅杖翻起一片光云上扬,光云乍疏,又似飞奔的流瀑泻落,熊百君与卜奇怒骂着双双避让,巴老淦却凶性大发,贴着纵横的杖影劲波倏然由外向内倒翻,戴着老牛皮套的两只大手,一只硬抓杖杆,另一只则有如巨灵之爪,猛一记拍扣癫痴和尚的脑门!

    巴老淦的反应,乃是正中和尚下怀,他之所以这般使力运招,目的就是想逼迫对方冒险进击,巴老淦的掌势拍来,他不退反上,右手暴起,却是仅伸一指,一指如戟指天“噗”的一声竟然透过敌人的坚韧牛皮手套,对穿出掌背之后!

    癫痴和尚的这一指,名叫“洞天指”是他半生以来苦练有成的几种绝活之一,聚气于指,硬如精钢,休说一付老牛皮手套,就是石板木革,也一样应指洞穿不误!

    巴老淦不曾料到对方竟有这么一种功夫,在左手猝起的剧痛下,眼看着鲜血标溅,握住癫痴和尚杖杆的右手亦同时被一股其大无比的反弹力道震脱,他怪号如啸,身形踉跄后退,癫痴和尚大笑一声,半旋步,右膝骤顶杖杆,杆底的锥座倏扬,猛然插入巴老淦的胸膛又飞快脱出,血似泉涌里,巴老淦的号叫声立时就转为哀嗥了!

    熊百君和卜奇做梦也没想到他兄弟俩只退了这么一退,与巴老淦已成永诀,见状之下不由四只牛眼全泛了赤,卜奇先是切齿如挫,纯钢三节棍兜向和尚背脊,同时身形打横,像是一轮旋飞的风车死力冲撞上去!

    拿人肉换人肉;癫痴和尚更不含糊,他的禅杖贴背滚翻“当”的一记金铁撞响中火花飞溅,右掌运足“大力千斤掌”劲,仿佛巨杵捣山般奋力劈斩,于是,那一声沉闷的重击声便震人心弦的传出,和尚蓦退三步,脸色泛白,卜奇却手舞足蹈的抛飞出去,在空中的每一翻滚,都洒下大蓬的血雨!

    大砍刀便在这时像煞飞虹经天,在虚实不定的光华闪烁里罩向癫痴和尚,和尚竟弹跃而起,投入那漫空的冷电寒芒之中,佛门禅杖于斗然间映炫出圈圈灵辉异彩,如金顶灯现,若泛月浮沉,密密相连,环环互套,浑厚强劲的罡力则在光圈中呼啸激荡——这一式“佛笑圆穹”业已将和尚几十年的功力化为一掷!

    闪耀变幻的光亮聚而又散,如波如絮,赤漓漓的鲜血也在交织挥洒,熊百君半声不响的横出丈许之外,形状怪异的蜷曲成一团,看上,几乎就像一个巨号的、经过一番搓揉撕扯的布玩偶,他仍旧握着他的大砍刀,但是,砍刀拖在地下,却似黯然无光了。

    癫痴和尚也不完整,胸前背后,各翻卷着半尺多长的血口子,皮开肉绽的伤痕颤蠕着赤红的肌脂,瞧着好不怕人,他却恍同不觉,除了脸色不对之外,倒似割开的人肉不在他身上一般。

    端木子厚一见心惊,方才抖着嗓门喊了一声“师父”那边霍伯南的镔铁拐已在十七次石火似的点戳下捣中玄三冬左肋,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刺耳的响起,玄三冬的一张脸孔已经刹时走了样!

    雷同风-目暴叱“霹雳锤”趁隙砸落,光景是待打落水狗,要乘玄三冬弯腰屈背的当口永绝后患!

    那一朵白云就在此际飘了过来,白云却不是柔软的,尤其不是虚无的,白云带刺,刺是一蓬如雨也似的淬毒针芒,是跟在针芒后面的一对“流星胆”!

    雷同风怪叫着急速跃开,霍伯南却在退闪的同时重又扑上,拐飞拐舞,怒迎半截腰里插手的席双慧,而玄三冬咬牙忍痛,就地一个翻滚,竟悍不畏死的一把抱住雷同风的双腿!

    这位“飞龙卷”顿时又惊又怒,大吼声里,双锤狠砸,玄三冬全力钻进人家的裤裆之下,也不管锤势如雷,足可要命,只是双手握锥,使力捅向姓雷的小腹。

    雷同风那一声长嚎,简直就不像是从人嘴里发出来的,玄三冬的“旋地锥”一下子旋进了他的腹腔,他的两只重锤却稍差一线未能击实玄三冬的背脊,因为在隔着那一线之差的时候,雷同风的身子业已腾空而起——当然不是他自己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蹦起,乃是被癫痴和尚横出一杖送上天的!

    现在,不止严渡沉不住气,连与谷唳魂苦斗中的任雪樵也变了颜色,双剑挥霍攻拒间,他不由-目大叫:“严渡,还不倾力发动,全军上阵!”

    严渡后撤几步,扯开嗓子嘶吼:“向敢,罗向敢,你的人马上派出,立时冲杀;本堂各头领听着,卓鼎率‘四象刀’围攻谷唳魂、‘左弦月’‘狂虎’‘癫狼’‘断首六煞’合击老秃驴,谁要犹豫不前,阵前立斩!”

    在他一叠声昂厉的催促下“紫旗堂”已有十多条大汉趔趔趄趄的走了出来“黄旗堂”的阵势中也零零散散出来十几号人物,为首的是一个精瘦枯干的中年角色,那人一张瘦脸本就黄中透灰,这时却更是灰黄搅合,不成颜色了;严渡狠瞪了对方一眼,火爆的道:

    “罗向敢,事到如今,你尚有什么可迟疑的?咱们同在一条船上,顺风顺水则共抵彼岸,船破帆落就一齐沉底,想图侥幸,不但没这种便宜,而且谁也饶不了你!”

    那人,敢情正是“黄旗堂”的堂主罗向敢,他冲着严渡叹了口气,形容惨淡的道:“老严,大势的演变,似乎不像你原先估量的那么乐观,连番失算之下,我早就劝你及时转舵收手,你偏偏不听,愣要拖我下水,真是害苦我了”

    严渡脸色大变,怒极反笑:“此时此地,罗向敢,再放这些浑屁岂不等于白搭?荣华富贵也是你想要的,哪一个又逼着你趟浑水来?如今血刃已接,势成骑虎,由不得你退缩苟免!”

    罗向敢吸了口气,沙沙的道:“你就是不肯罢休,我我认命也就是了。”

    严渡冷然道:“端木子厚便交你处置,记得务必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这是一着狠棋,一着逼迫罗向敢再无回头机会的狠棋,只要他率同手下侵犯了端木子厚,无论侵犯的程度如何,则逆迹铁铸,事实如山,就一辈子不能翻案了!

    咬咬牙,罗向敢不情不愿的转回身去,朝着他所属的一干头领下令:“兄弟们,跟着我上,半圆阵!”

    虽然受伤,却威猛不灭的癫痴和尚,此刻横走一步,佛门禅杖一手擎起,护在端木子厚身前,气势颇似把守南天门,不许妖丑过关的金甲神将!

    于是,谷唳魂的双刃斧回旋流飞,人却往左侧暴掠七尺,不等任雪樵追上,他抛臂抖手,一枚制钱大小,厚约寸许,用陶瓷烧成的扁圆形“饼子哨”

    已兜空飞出;这种“饼子哨”上留得有六个角度斜通的气孔,当它迎空旋走的时候,空气急速灌入,便会发出极为怪异特殊的声响,有如雁唳鹰嘶,持续不绝,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

    当任雪樵再次缠上谷唳魂的俄顷“饼子哨”的信号已有了立即的反应——从山庄两旁的高墙顶端,迅速亮起一片状若繁星似的灯海,光影摇晃里,墙头上排列着只露出上半身的黑巾汉子,或是刀枪并举,或是弓弩瞄指,刃芒簇焰,寒辉交映,显然,这是谷唳魂早已安排下的伏兵——他个人所率的“黑旗堂”弟子与“蓝旗堂”玄刀爷的人马,业已联手上阵了!

    严渡当然也曾料到谷唳魂的这一着,因为自恃外援雄厚,本身的基本实力不弱,他一直没有太把对方这两支人马放在心,以为大不了列阵拼杀一场,只要把几个首要人物制服,余下的帮众便可不击而溃,但他却未能预见外援的损失惨重,已遭渐次削薄,而本身的班底又临阵怯场,受慑于历久以来正宗主子的权威之下,变得不堪重用,两相比较,人长我消,眼前的形势,已见不妙。

    “黑旗堂”和“蓝旗堂”的伏兵出现,整个情况与气氛马上有了逆转,谷唳魂一边豁战,口里仍不闲着:“罗向敢,悬崖勒马,时犹未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你现在放下兵器,退出叛帮,我可以担保你将功折罪,从轻发落。”

    正在满心惶恐、举棋不定的罗向敢,闻言之下,不由两眼倏亮,但免不了仍有些怀疑!

    “首座,你的话可能做数?”

    端木子厚适时宏声道:“自可做数,谷首座的决定,便代表我父子的意见!”

    那一头,严渡双目泛赤,狠厉的咆哮:“罗向敢,你敢违诺背信,临阵变节?”

    理也不理严渡的吆喝,罗向敢首先唯唯一声丢下自己手上的武器,大步走回旗下阵营,边双臂伸展,一叠声的叱叫:“‘黄旗堂’的兄弟们,人不如旧,衣不如新哪,还是老当家待我们情深义重;悔不该受人瞒骗诱惑,险些便做出对不起老爷子与大少主的事来,大伙听着啦,放下家伙,带罪立功,我们这一辈子都是老当家和大少主的忠实部属”

    话还没有说完,金铁坠地的声音已经此起彼落,响成一片,真个兵败如山倒不是?仅这一眨眼的功夫“黄旗堂”的人马便通通缴械之外又转了风向!严渡几乎要气疯了,他凸突着眼珠,面孔扭曲,嘴巴歪斜,指着罗向敢嘶吼:“你你你你这贪生怕死、卖友求荣的畜牲,罗向敢,你会不得好死,你要遭报应的啊”罗向敢双手背负身后,仰首以一种既缓慢、又冷淡的语气道:“老严,你自己曾说过,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性命交关的事,若眼看求不得功名利禄,谁还愿意拿命去争?你,休了也罢!”

    额头暴浮着粗大的筋络,脸上五官扯离了原位,严渡的模样已不像严渡了:“罗向敢,你等着,我誓必要你受到惩罚——”

    惩罚立时就临了头——却不是对罗向敢;只见从四周的屋宇内、弄巷间、幽蔽处,一波又一波的黑衣大汉潮水般涌将出来,兵刃闪动,枪戟如林,很快便布成了一个庞大的圆阵,被围在阵中心的不是端木子厚师徒,却是仍在进退维谷的“紫旗堂”上下。

    是的,这都是“大虎头会”“白旗堂”与“青旗堂”的人马,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刑堂大掌法车万山,以及两堂的堂主翁悦三、花昭。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两堂的阵势一摆,予头所指,业已分明。

    严渡不由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气顺着脊梁往上升,向来的精明与老辣顿时起了翻腾,再也保持不住那份从容,再也摆布不出那种深沉,尊严威仪亦一下子化为乌有,他仓皇前奔,又踉跄后退,竟已不知往何处走去,惊震悸惧之情溢于言表,活脱是一个刚死了亲娘的孤哀子,就有那等六神无主法——整个局面的突变,竟是如此冷酷寡绝,冷酷寡绝到任是他严渡也在精神上难以承受。

    谷唳魂知道大势逆顺,已到了决定性的关头,如果此时能够除去任雪樵,或者至多伤及任雪樵,都对已方求胜的进展有着莫大助益,甚且落得玉石俱焚,亦可在所不惜——他的身形猝然高腾,在半空中有如陀螺一样飞旋而下,斧刃围绕着他的躯体流转炫闪,蓝芒森森,如电似焰,接着下来的,便必然是一斧暴出,势逾千钧——这一招“大劈山”的运用法则与其精妙之处,任雪樵深为了解,但了解是了解,能否躲他得过,却是一码事了;谷唳魂的动作才起,这位“大虎头会”的二当家已猛然一个斜步,身子外掠中嘴里大喝:“且慢——”

    谷唳魂弓背吸腹,左手蓦托右腕,大旋身,硬是一个斤斗之下收住了欲发未发的势子,他拄斧于地,冷眼注视着任雪樵,不出一言。

    短阔的双剑垂搭身下,正如任雪樵现在沮丧灰黯的形色;严渡一个箭步抢到任雪樵身边,几乎是声泪俱下:“二当家、二当家,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再接再励,事情仍有可为啊”任雪樵早已失去他一贯的雍容潇洒,他惨淡一笑,噎着声道:“老严,起事迄今,仅止半途,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莫非你还看不出大势已去?”

    严渡椎心沥血的嘶嚎着:“不,决未到此地步,二当家,我们不能放弃,我们还有‘紫旗堂’的本部人马足资一搏,百夫拼命,万夫莫敌,二当家,我们一定要坚持到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任雪樵深深叹了口气,目光悲凉的移向李湘云母子那边,略略提高了嗓音:“二夫人及二少主,形势至此,再战亦仅为困兽之斗,不知二位的尊见如何?”

    李湘云容颜凄怆,垂首无语,端木子刚转首四顾,亦绝望的摇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认了;天下事,没有那个福份,便强求不得任二叔,一切你看着办吧”

    不待任雪樵回答,严渡已两眼血红,发了狂似的吼叫起来:“你们认了?你们认了我可不认,到底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好说话,却把另外这些卖力效命的兄弟朝哪里摆?你们全是懦夫,全是一批畏首畏尾的窝囊废,你们去跪地求饶、去叩头领罪吧,我决不屈服,‘紫旗堂’的兄弟们,大家跟着我——嗷”

    “我”字的音韵尚在唇边袅绕,严渡已蓦地弯下腰来,两眼圆瞪,歪曲着一张脸孔似乎不敢置信的望着那柄短阔的剑刃正自他的腹部缓缓抽出——任雪樵冷酷的注视着他,终于猛力将短剑拔回。

    严渡的身子连续起了几次痉挛,他喉头不住咕噜作响,张开双手,好像要抓攫什么,却只十指弯曲,空无所得的委顿下去

    此时,刑堂的大掌法、身形魁梧的车万山朝后挥了挥手,四名牛高马大的刑堂执事已经五花大绑的押出一个人来,谷唳魂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个,竟是他那恩将仇报、见利背义的老属下毛宇!

    早已停了手的“长山孤鹤”霍伯南,不禁太息浩叹,冲着对面的席双慧耸肩苦笑,席双慧则撇撇唇角,扭过脸去。

    于是,又是一阵金铁坠地的声音响起“紫旗堂”的人马亦开始纷纷丢下兵器

    不知是谁开的头,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场中的方阵业已解散,其他四旗的弟兄涌了过来,刑堂的车万山当仁不让的负起指挥善后的责任:收械押人,调动人手,指派任务,嗓门吆喝得又亮又响,颇像那么回事。

    玄三冬已接受过初步治疗,人躺在担架上固然龇牙咧嘴,但眉宇唇角之间,却隐含笑意

    癫痴和尚与端木子厚师徒,早被大群的会友簇拥着进入“虎庐”——约莫是去向老当家端木尚英贺喜报捷去了吧!

    混乱的场面里人来人往,呼喝叫嚷之声不绝,在那一片奇突实做作的喧闹中,只有一个人悄生生的默立着凝视谷唳魂,她站在那儿,白衣赛雪,清灵出尘,真似来自九穹的云姣。

    谷唳魂忍不住心头一阵激动,快步走了过去,远远,他伸出了双手,远远,另一双手向他迎来,当四只手接合的一刹,彼此形神震颤、心犀相通,便都知道再也难舍难分。

    于是,身外的嘈杂仿佛已隔入一层幻幕之外,谷唳魂与席双慧脚下似是踏着飘絮,并肩行向幽暗的一隅,两个人同时在想——要能像这样相依相偎一辈子,该有多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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