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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车文学 www.pcwx.cc,不周记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bsp; 一阵狂风刮来,异香扑鼻,上方凸出的冰岩上,姹紫嫣红地开着几千朵奇花,仿佛霓霞缭绕,又如火焰摇曳。那些花都并蒂而开,双瓣双蕊,应当就是康回所说的“女娲花”了。

    我采了几十朵最为艳丽的,兜入衣袖,贴在绝壁上稍作休息。大风呼啸,衣衫猎猎,脚下只要稍一打滑,便不知被刮飞出多少里外。

    我从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过世界。

    万里无垠,云海翻腾。朝南远眺,依稀能看见淡淡的青色,不知是海,还是哪片大荒的山脉。

    这景象如此辽阔、壮丽、而又……寂寥。阳光将我的影子照在身旁的石壁上,整个天地,苍茫得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相伴左右的,只有这呼啸不息的风。

    我突然觉得一阵窒息的悲凉与难过。几千年前,当伏羲在这里种下女娲花,是否也曾有过高处不胜寒的感慨?如果有一天,我终于登顶昆仑,俯瞰苍生,是不是也如此刻般孤单?

    在这浩瀚无边的宇宙面前,生死、成败、爱恨、荣辱……都显得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就像女娲花的芬芳,随风而来,随风而散。

    我不敢多想,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往下冲去。摆脱了狮龙兽的纠缠,风驰电骋地冲入“水火海窍”,顺着滚滚涡流直达海底,果然瞧见无边无际的白沙上,摇曳着一丛丛双叶双枝、黑白两色的阴阳草。

    回到崖洞,依照康回指点,将采撷来的阴阳草与女娲花一起烤制研磨成粉,在滚水中煮沸,又用小火熬了六个时辰,倒入石碗,置于不周山的阴阳分界线上。

    过了一天一夜,石碗西侧一半的汤药结了层薄冰,东侧一半则温热如初。我将阴阳二炁集于指尖,搅匀汤药,一点儿一点儿地喂入罗沄口中。

    刚喂了一半,她就轻蹙眉尖,在我怀里咳嗽起来,耳垂上的碧蛇跟着咝咝吐芯。虽然并未醒转,已让我大喜过望。

    康回却在镜子里冷笑不止,说蛇族妖女心狠手辣,最喜欢恩将仇报,我将她救活了,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喝完药汤,罗沄依旧沉沉熟睡,脸上冰霜尽融,身上的蛇鳞开始逐渐淡去,恢复为莹洁光滑的肌肤。

    蜿蜒的蛇尾也渐渐变为修长秀美的双腿,黑发斜披在赤裸的身上,随风拂舞,春光若隐若现。

    我心里怦怦乱跳,不敢再看,将“太极镜”揣入怀里,继续闭目端坐,修炼元炁。但不知为何,脑海中全是她海棠般娇媚的容颜,心猿意马,杂念纷至,始终无法进入空明之境。

    过了几个时辰,困意上涌,渐觉疲怠,索性蜷身而卧,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

    梦里,我仿佛变成了伏羲,坐在女娲花盛开的万丈绝壁上,她坐在我的身边,碧衣鼓舞,手中捏着一朵并蒂花。下面是绚烂的万里云霞,烧红了蓝天,烧红了石壁,也烧红了她的笑脸。

    她轻轻地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发丝飞舞,拂过我的耳梢、脖子,麻痒如此真实。鼻息之间尽是馥郁的芬芳,分不清来自花蕊,还是她的身体。

    我恍恍惚惚,一动也不能动,听着凉风吹动花瓣,云朵飘过山崖,冰雪在阳光中融化……心中充盈着从未有过的喜悦和幸福。

    她抬起头,微笑着和我说话,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一阵大风刮来,青丝乱舞,她的脸突然如水光摇动,变成了姥姥的容颜,厉声说:“大业未成,天下未定,你却在想着儿女之情,怎么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水族百姓?”

    我吃了一惊,她一把将我推开,猛地往崖下跃去。

    我叫道:“罗沄!罗沄!”想要伸手拉她,全身却像被什么紧紧缚住了,动弹不得。再一猛烈挣扎,顿时醒了过来。

    阳光绚烂,她正背着手站在几尺之外,笑吟吟地凝视着我,身上裹着青绿的布衫,双耳碧蛇蜷吐芯,咝咝不已。

    “你醒了!”我又惊又喜,想起在梦中呼唤她的名字,耳根顿时热辣辣地一阵烧烫,正要起身,忽然发觉经脉被封,全身上下又被那混金锁链紧紧捆缚。心中骤然一沉,难道蛮子已经来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康回纵声怒笑:“浑小子,被老虎咬了,还以为在逗猫!他奶奶的,老子说的话你不听,活该被这妖女收拾!”

    声音不是传自我怀里,倒像是传自她的身后。她嫣然一笑,伸出左手,那面太极镜赫然在她掌心。

    我愕然不知所以,她脸颊晕红,柔声说:“闷葫芦,多谢你解了我的蛇咒。这些日子,我昏昏沉沉,将睡将醒,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如果你不是乌丝兰玛的外孙,不和康回这老反贼沆瀣一气,我一定会赦了你的奴隶之身,好好答谢你。但你偏偏是泊尧的死敌,那就别怪我恩将仇报啦。”

    泊尧?这名字有些熟悉,她昏迷时也似曾不断地低呼过去,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说。突然记起烛龙所说的话,心中顿时像遭重锤,痛得无法呼吸。

    公孙昌意!感情她口口声声、念念不忘的“泊尧”,竟然就是公孙轩辕与龙妃所生之子!在她心中,生也好,死也罢,最不能割舍放下的,原来是我的宿命之敌。

    酸苦、懊悔、愤怒、伤心、恨妒……翻江倒海地涌上心头,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更是羞怒难当。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冷冷地说:“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瞎了眼睛。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还你一命,两不相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康回更是左一个妖女,右一个蛇蛮,在镜子里骂不绝口,罗沄也不生气,摇头微笑:“闷葫芦,你放心,我只将你押解往南海,由泊尧处置。如果他真要杀你,我也会为你求情的。但这老反贼却是千古重囚,恶贯满盈,如果放了出来,那可就天下大乱了。”

    我心里又是一震,难道这些年来,公孙轩辕父子真的藏身于南海?难怪她在“鱼肠宫”垂危之际,还记挂着“诸夭之野”!

    康回怒极反笑:“臭丫头,先别说此去南海十万八千里,单单那两只阴阳狮龙兽,就能他奶奶的将你咬个粉碎!”

    罗沄咯咯大笑:“这两支孽畜看的是你和这太极镜,与我何干?不周山的结界虽然破了,但五色石还在这儿呢。你就乖乖地在这石头缝里再呆上几千年吧。”指尖一弹,竟将铜镜抛入五色石和岩壁夹缝中。

    “叮叮”连响,镜光消敛,康回的咒骂声很快微不可闻了。

    阴阳狮龙兽当空跳跃啸吼,摇头摆尾,似乎颇为欢喜。

    我眼睁睁地看着,怒火填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康回对我恩同再造,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葬身于这两只孽畜的肚子里了,更不可能消解她的蛇咒,修行“春洪诀”和“无形刀”。

    她这一抛,不仅葬送了康回解印重生的机会,更断绝了我和康回并肩作战、横扫大荒的念想。

    最毒妇人心,我怎会莫名其妙地对这妖女产生如此好感?越想越觉得羞恼,自从与她相遇以来,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厌恨。

    她若无其事地朝我嫣然一笑:“走吧。”将我提在手中,径自往悬崖下冲越而去。狮龙兽果然没有追来。

    她一边御风冲掠,一边发出奇怪的啸歌,一会儿后,远处的冰洋上波涛汹涌,浮冰跌宕,渐渐浮起一片巨大的青黑鲸背。

    水柱长喷,龙鲸发出低沉的鸣叫,岛屿似的浮在海面上。周沿的冰山被激得竞相碰撞,众白熊纷纷跳跃狂奔。

    罗沄提着我跃上鲸背,大声啸歌,龙鲸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语,鸣叫回应,徐徐朝南掉头,破浪而行。

    她将我放在鲸背,眯眼远眺,脸上悲喜交织,叹了口气:“北海,北海!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总算又可以离开啦。”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说:“他第一次瞧见我的真身,也是在这北海的鱼背上。只不过那鱼是鲲鱼。那时是极夜。”

    听到“鲲鱼”二字,我的心猛然提了起来,虽知烛龙当日所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但仍觉得关于父亲和鲲鱼的那一段不像是他所能臆造出来的,忍不住喝问:“妖女,‘天之涯’究竟是不是鲲鱼所化?我爹在不在鲲鱼肚子里?”

    她一愣,咯咯大笑:“你真的相信烛龙告诉你的这些鬼话么?”眼波流转,凝望着天海交接处的茫茫大雾,睦中闪过古怪的神色,微笑道:“我将那石洞取名‘鱼肠宫’,不是因为那里是鲲鱼的肠腹,而是……而是我始终怀念当初和他同住在鲲腹中的日子。”

    顿了好一会,她才又淡淡地说:“我生下来没多久,就变成了螣蛇,几十年间浑浑噩噩,就像个始终也无法长大的婴儿,不知世间之事,一直到那年,在鲲腹里遇见娘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像被突然点醒。”

    “可惜没过几个时辰,我娘亲就死在了青帝手里,就连大哥也不知所踪,只留下了我孤零零一个人。”

    “后来,所有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他娘亲仍住在鲲腹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的神识越来越清醒,却依旧是螣蛇之躯,那种滋味就像……就像被关在牢笼里,难受得简直要发疯了。”

    听她说“孤零零一个人”,我心中一阵刺痛,戚戚有感,但再往下听,怒火又涌了上来。

    泊尧的“娘亲”自然就是指昔日的大荒第一妖女雨师妾了,她从小和这妖女厮混长大,难怪这么无情无义,心狠手辣。

    又听她说:“再后来,泊尧出生了。他生出来的第一天,一直在哇哇大哭,我看他胖乎乎、粉嫩嫩的,觉得好玩,就缠在他的身上,吐芯逗弄他。他非但不害怕,反而止住哭声,好奇地看着我,胡乱地伸手抓我,咯咯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我就多了一个玩伴,终日陪着他戏耍。他仿佛能听的懂我说的话。当我高兴的时候,他就跟着我咯咯直笑;当我难过的时候,他就将我揽在怀里,嘟着嘴,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就连睡觉的时候,也喜欢让我缠着他,将头枕在我的肚子上。”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声音变得说不出的温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就这样和他一起长大。偌大的鲲鱼腹里,除了龙妃,就只有我和他了,彼此朝夕相处,相依为命,仿佛成了一家人。”

    “他像是我淘气的弟弟、知心的朋友,有时候又像是体贴的哥哥。他才六岁,却已经狡黠得像个大人,就算是做错了事,也能甜言蜜语,哄得龙妃转嗔为笑。唉,看见他那可爱的笑脸,又有谁能发得起火呢?那时我常常想,将来他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儿。”

    “又过了不久,他爹终于找来了,我从来没见过龙妃那般喜悦,也从来没经历过那么激烈的大战。水伯死了,广成子死了,那个上古的蛇巫也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变回了人身。”

    “我一直忘不了他初次看见我变成人形时的眼神,惊讶、欢喜、好奇,又带着几分羞涩,似乎没想到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螣蛇,竟然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他的小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再靠近我,和我说话。我也觉得说不出的羞臊与尴尬。”

    “我们乘着鲲鱼,在漆黑无边的天幕下破浪前行,极光流舞,景色美得让人窒息。好几回,他悄悄地从眼角瞥望我,视线交接,又立刻躲闪开去。一夜之间,我突然长大了,而他还是那个六岁的孩子。我和他相隔不过几尺,却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生疏起来。”

    “后来,他爹平定了四海,成了至尊无上的黄帝,住在轩辕山上,龙妃却不愿搬入轩辕宫,和他一起住在山下的忘忧谷里。”

    “我回到了大哥身边,成为了蛇国公主,锦衣玉食,身边有了无数的人服侍,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总觉得还不如在鲲腹时快乐。”

    “嫘母颁了天子令,废五族,要立十二国,接着又颁布了新田令、平等令、长老令,天下又乱起来了。烽火燎原,陆陆续续打了六年的仗。大哥率全族将士,跟随黄帝平叛,我心里始终惦念着那调皮可爱的男孩儿,就像牵挂着无法割舍的亲人,每次听到叛军围攻昆仑,总是担心害怕。”

    “终于,我找了个机会,偷偷地跑到西荒。那时正值初春,冰川融化,雪水汇成大河,在峡谷汹涌奔流,两岸开满了红霞一样的花,蜜蜂飞舞。我正弯腰采撷,吸饮花蜜,忽然感觉到有人来到身后。”

    “只听有人吟诵道:‘江花不如人面红,冰雪尤逊一段香。花蜜芳泽两相渡,不知蜂儿为谁忙?’我回头望去,看见一个俊秀少年坐在树上,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打量着我。”

    “我见他乳臭未干,便如此轻佻浮脱,心下着恼,甩手一鞭朝他头上劈去。不想他动作奇快,只一刹那变晃到了我的身边,托起我的下巴,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叹道:‘好甜。我要是蜜蜂,一定只采这里。’”

    “我从没被男子如此轻薄,羞怒交集,又一巴掌往他脸上拍去,谁知他这次却不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脸颊肿得老高,抚着脸笑嘻嘻地说:‘这么痛,看来不是在做梦。好姐姐,不如再赏我一口花蜜,以疗我相思之苦。’又闪电似的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吻。”

    说到此处,她双颊酡红如醉,更添了几分娇媚,低声说:“我第一次遇见这样涎皮赖脸的家伙,气得简直要炸开来了,可是任我如何全力猛攻,他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开去,一边闪避,一边还摇头晃脑地吟诵:‘枕边风过耳,梦里人依旧。何当剪红烛,共把青梅嗅?’”

    我听到这里,心里更加怒火如烧。

    鲸鱼长鸣,水柱高高地喷起,雨水似的洒落而下,被阳光透照,闪烁着一圈圈七彩光环,晕染在她的眉梢眼角。

    她沉浸在回忆里,丝毫没有注意我的神情,眼波迷离,低声说:“那时我恼恨已极,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丝毫没听出他话中的意味。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凄寒诡异,他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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