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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车文学 www.pcwx.cc,地海六部曲6:地海奇风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房子附近悬崖顶边的矮石墙遮挡阳光,微凉阴影扰醒沉睡者。他边打哆嗦边坐起身,略微僵硬又迷惘地站起,发间还杂着草籽。一看屋主忙着往井里打水,把水桶拖进菜园,他立刻前去帮忙。

    “再三、四次应该就够了。”前大法师说道,将水一瓢瓢浇灌在新生包心菜上。干燥温暖的空气中,湿润泥土闻来更为芳香,西落金黄日光洒了一地。

    两人坐在门前长凳,望着太阳落下。雀鹰拿出一只瓶子与两只厚实的泛绿宽口玻璃杯。“我妻的儿子酿的酒,”雀鹰说“从中谷橡木农庄来的。七年前的酒,年份很好。”火亮色红酒暖遍赤杨身子。太阳沉静、清晰地落下,风止息,果园鸟儿唱出一日终曲。

    赤杨从柔克形意师傅那儿听闻,将王从死境带回,乘龙飞升而去的传奇人物大法师雀鹰仍在人世,惊讶不已。形意师傅说,大法师依然健在,住在家乡弓忒岛。

    “我告诉你的是一件少人知晓的事。”形意师傅当时说道“我认为你需要知道,我想你会为大法师保密。”

    “那么,他依然是大法师!”赤杨当时带着某种喜悦说道。黎白南王统治多年来,地海王国魔法中枢暨学院的柔克岛上,智者未再指派任何大法师取代雀鹰。这点令所有身怀法艺的人大惑不解,也相当关切。

    “不,”形意师傅说道“他绝不是法师了。”

    形意师傅曾略微提起雀鹰如何、为何丧失力量,赤杨也曾花时间仔细推敲,但在这里,眼前男子曾与龙族交谈、带回厄瑞亚拜之环、跨越亡者王国,在王继位前统治整个地海王国,于是所有故事及歌谣都汇聚赤杨脑海。虽然赤杨发现这人已年老,甘于侍奉这片菜园,体内、周身不再拥有或笼罩法力,只余历经思与行的漫长人生后灵魂所能得的力量,他依然看到一名伟大法师。因此,雀鹰有妻子一事,令他颇为不安。

    妻子、女儿、继子法师没有家人。像赤杨这类平凡术士可以自行决定是否结婚,但拥有真正法力的男子都禁欲。赤杨可以轻易想像眼前男子骑乘龙背,但身为丈夫、父亲,则是另一回事。他实在办不到。他继续试问:“您夫人她现在正与她儿子同住,是吗?”

    雀鹰原本凝视西方海湾,闻言自远处回神:“不,她在黑弗诺,在王那儿。”

    一会儿后,雀鹰完全回神,续道:“长舞节后不久,她便跟我们的女儿一起去了,黎白南请她们前去咨议。也许所议之事与你前来找我的是同一件。之后再说说实话,我今晚颇累,不太愿意谈论重大事情,你看起来也很累,所以,也许你该喝碗汤、喝杯酒,然后睡觉?我们明天一早再谈。”

    “除了睡觉之外,”赤杨道“一切乐意之至。大人,令我害怕的正是睡眠。”

    老人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回问:“你害怕睡觉?”

    “梦境。”

    “啊。”一道锐利目光自斑白纠结眉毛下的深黑眼眸射出。“我想你在草地上好好地睡了场午觉。”

    “是离开柔克岛后睡得最香甜的一次。感激您所赐予。也许这样的安睡今晚会再次降临,但如果没有,我会在睡梦中大力挣扎、喊叫、惊醒,对附近的人是种负担。如果您允许,我希望睡在室外。”

    雀鹰点点头。“今晚天气会很舒适。”

    的确是个舒适夜晚,空气清凉,海风自南方柔柔吹拂,除了宽阔山峰伫立之处外,夏季的星辰白光点亮天际。赤杨将主人给的床垫与羊皮铺在先前躺过的草地。

    雀鹰躺在屋里面西小凹室中。这里还是欧吉安的家,他还是欧吉安的学徒时,年幼的他便睡在那里。恬哈弩成了他女儿后,过去十五年来,那儿成了她的卧榻。如今恬哈弩和恬娜均不在家中,独自躺在唯一房间中黑暗角落里,他跟恬娜的床上时,格外孤寂,因此他开始睡在凹室。他喜欢这张直接位于窗下,自厚木墙延伸出来的小榻,在那里睡得很好。今晚却非如此。

    子夜前,屋外一声呐喊及声响吵醒雀鹰,令他直直跳起,走向门前。屋外只有赤杨,正与恶梦搏斗,喊声中夹着鸡屋里鸡群睡意浓重的抗议。赤杨以浓重梦语大喊,苏醒,在恐慌与不安中坐起,向主人道歉,说要在星辰下坐一会儿。雀鹰回到床上。赤杨没再吵醒他,但他自己也做了一场噩梦。

    雀鹰站在一面石墙边,附近是道长长高坡,地上长满灰干短草,在昏暗光芒下朝黑暗延伸而去。他知道自己去过那儿、站在那儿,却不知那是何时,抑或何处。有人站在墙另一边的山坡上,靠近山脚,离他不远。他看不到那人的脸,只看出是名高大男子,身着斗篷。他知道自己认识那人。那名男子以他的真名唤他:“格得,你很快也会来到这里。”

    寒彻入骨,雀鹰坐起,瞪大眼睛好看清房舍,将四周的真实如棉被般包裹自己。他隔窗望向星辰。突来的一阵冰寒透彻心扉。那些不是他钟爱熟悉的夏季星宿——不是“马车”、“猎隼”、“舞者”、“天鹅之心”而是别的星辰,是旱域微小静止的星辰,永不升起落下。他还通晓事物真名时,曾一度知道那些星辰的真名。

    “消灾!”雀鹰喊道,比出十岁时学会的厄运驱散手势。目光射向大开门户、门后角落,以为看见黑暗逐渐聚结,凝聚成团,渐渐升起。

    手势虽无力量,却唤醒他。门后阴影只是阴影,窗外星辰是地海的星辰,在映照的第一线曙光中愈发苍白。

    雀鹰拉着肩上围裹的羊皮,坐在床上,看着星星缓缓西沉淡出,看着天色渐明、朝霞缤纷、新的一日展现变化。他心中有某种哀伤,不知从何而来,犹如因某种心爱却失去、永远失去的事物痛苦、渴望。他已习惯这点,曾拥有许多心爱事物,也失去许多,但这哀伤如此巨大,仿佛不属于自己。仿佛悲伤根植核心,即使光芒降临也还存在,出自梦境,依附于他,在他起身时滞留不去。

    雀鹰在大壁炉中点起一小簇火,到蜜桃树群与鸡舍采集早餐。赤杨从悬崖顶上朝北而去的小径返回,说天一亮就去散步。他面露累积经年的疲惫,雀鹰再次震慑于他的悲凄神色,与自己梦境所余之深沉情绪相映。

    两人饮用了弓忒人喝的温热麦粥,吃了煮蛋、桃子。山荫下的晨霭冷到让人无法待在户外,两人便在炉火边用餐。接着,雀鹰出去照料牲口:喂鸡、喂鸽子谷粒、放羊入牧地。回到屋内,两人再度并坐在前院长凳,此时太阳尚未爬过山头,但空气已变得干燥温暖。

    “赤杨,告诉我,你为何而来。但既然你从柔克来,先告诉我宏轩馆内是否一切安好。”

    “大人,我没进去。”

    “啊。”平和语调,却伴随锐利一瞥。

    “我只进入心成林。”

    “啊。”平和语调,平和一瞥。“形意师傅好吗?”

    “师傅对我说:代我向大人致上我的挚爱与崇敬,告诉大人:希望我们能像过去一般,同行于心成林间。”

    雀鹰略带忧伤地微笑。少时,说:“原来如此,但我想他让你来不只为了说这些。”

    “我会尽量长话短说。”

    “一天还长得很哪,而且我喜欢听故事从头说起。”

    于是赤杨从头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

    赤杨是女巫之子,出生于乐师之岛——道恩岛——的艾里尼镇。

    道恩岛位于伊亚海南端,离遭海浪淹没的索利亚不远。那里曾是地海的古老心脏地带,当黑弗诺岛上只有相互争斗的土著,而弓忒只是任野熊统治的荒野时,彼处岛屿便已有邦国与城镇、王及巫师。在伊亚、艾比亚、英拉德岛或道恩岛出生的人,即便只是挖沟人之女或女巫之子,都自认为古法师后裔,与黑暗年代为叶芙阮后而死的武士系出同源。他们彬彬有礼,偶尔掺杂过度高傲,拥有宽大坦荡的胸怀与言谈,凌驾平庸俗事与词藻之上,但也因此广受商贾怀疑。“像没系线的风筝。”黑弗诺富商如此形容彼处人民,却也不敢让系出英拉德一族的黎白南王听到如此想法。

    地海最好的竖琴出自道恩岛,岛上也有音乐学院,许多著名的歌谣行谊歌者皆生于此,或曾在此修习。然而,赤杨说道,艾里尼只是山中一个市集小镇,并未浸溽在音乐中,而他母亲百莓是名贫妇,只是还不至三餐不继。她有个胎记,从右眉及右耳明显延伸至肩上。许多有如此印记或怪异之处的男女都因而成为女巫或术士,一般人认为这是“天注定”百莓修习咒法,也会操弄一般女巫之术,缺乏真正天赋,却也有某种不凡能力,几乎像魔法天赋般有用。她因而以此维生,尽其所能训练儿子,也攒足钱送儿子去跟赋予真名的术士学艺。

    关于父亲,赤杨只字未提,对他一无所知。百莓从未提起。女巫很少禁欲,但也很少与任何男子维持比露水姻缘更亲密的关系,与男子结婚更是少之又少。较常见的是两名女巫共度一生,人称此为“巫婚”或“女誓”因此,女巫之子会有一或两名母亲,但没有父亲。这点毋须多言,雀鹰也未追问,却询问起赤杨的受训过程。

    术士“塘鹅”将自己仅知的少数真言文字和几个寻查与幻象咒语授与赤杨,孩子在这两项上毫无天赋。但塘鹅依然花费心思发掘赤杨的真正天赋——他是修补师,能重组、复原物品至完好如初。无论是损坏的工具、折断的刀刃或车轴,还是一只粉碎陶碗,他都能将碎片破块重组,不留一丝瑕疵、缝痕或缺损。因此师傅派赤杨在岛上四处搜寻修补咒文,他多半从女巫那儿得来,靠自学研读咒文,习得修复之术。

    “这算是某种治愈术,”雀鹰说“是种不小的天赋,也非轻易可得的法艺。”

    “对我而言,是份喜悦。”赤杨说,脸上浮现微笑的虚影。“解开咒文,有时还发现该如何使用某个真词以完成工作重新组合一只木片都从铁锢上脱落的干裂木桶看见木桶再度完整、回复应有圆弧、底座稳固,等待酒浆倾入,都让我倍感满足曾有位来自梅翁尼的竖琴师——是位伟大竖琴师,弹奏时,噢,像高山上的急风骤雨,海上的海啸风暴——他对待琴弦颇为粗暴,每每陷入演奏的激情而用力弹奏、拉扯,琴弦常在音乐飞升的颠峰断裂。因此,他演奏时便会雇用我,要我留在身边,他弹断琴弦时,我会在下个音符出现前立刻修补好,让他继续弹奏。”

    雀鹰如同行间谈论专业般殷切点头聆听,问道:“你修补过玻璃吗?”

    “我修过,但那真是一次漫长、艰困的工作,”赤杨说“玻璃有一大堆细小碎片。”

    “不过,袜子脚跟上的大洞可能更难补。”雀鹰说。两人继续谈了一会儿修补技艺,之后赤杨继续说故事。

    赤杨成为一名修补师,然后成为收入中等的术士,魔法天赋让他在当地小有名气。约三十岁时,他陪同竖琴师前往岛上大城梅翁尼,担任婚礼乐师。一名女子造访下榻处,是名年轻女子,未受过任何女巫的训练,但女子自称具备魔法天赋,与赤杨一般,希望赤杨能教导她。女子的天赋更胜于他,虽对真言半字不晓,却能只凭双手动作及一首低声喃唱的无词歌调,修补破壶断绳;她也曾接合人与牲畜的断肢,这是赤杨自己从不敢尝试的。

    因此,与其让赤杨教导,两人反而在技艺上互相教导,而非赤杨单向授与。她与赤杨同返艾里尼,与赤杨母亲百莓同住,百莓教她几种加强顾客印象的装扮、效果及方法,虽然并不含多少真正女巫知识。女子名叫百合。百合与赤杨在艾里尼共同工作,名声日渐远播,行迹逐渐遍及附近所有山城。

    “我渐渐爱上她。”赤杨说。一提到百合,赤杨声音逐渐改变,退去迟疑语调,愈趋急切,更富音韵。

    “她发色深,带着一抹红金色光泽。”赤杨说。

    赤杨无法隐瞒爱意,百合察觉后便同样回应。百合说,无论如今是否为女巫,毫不在意,两人生来便彼此相属,无论工作或是人生。百合爱他,愿与他共结连理。

    两人结了婚,婚后第一年生活喜悦无比,之后半年亦是。

    “孩子出生前,一切都毫无异样,”赤杨说“但产期过了很久,孩子依然没出生。产婆试图以草药和咒文催生,但仿佛孩子不愿让她生下,不愿与她分开,不愿降生在世界上。结果,孩子没出世,也带走了她。”

    良久后,赤杨说:“我们曾共享极大的欣悦。”

    “我明白。”

    “因此我的哀痛也同样深沉。”

    老人点点头。

    “我能忍受。”赤杨说“您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我找不到什么理由活着,但我能忍受。”

    “确是如此。”

    “但在冬天,她去世两个月后,一个梦出现,她在梦里。”

    “告诉我。”

    “我站在山坡上。有道矮墙自坡顶朝山脚下延伸,如绵羊牧地间的一道隔墙。她站在山脚下,隔着墙面对我。那里比较阴暗。”

    雀鹰点了点头,脸庞如岩石冷硬。

    “她呼唤我。我听见她唤我的名字,我朝她走去。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我在梦里明白这点,但还是喜悦地前去。我看不清楚她的身影,所以我朝她走去,好看看她,好跟她在一起,而她伸手越过围墙,那道只及我胸口的墙。我以为孩子会跟她在一起,但没有。她对我伸出双手,我也朝她伸出双手,握住她的。”

    “你们碰触了?”

    “我想去她那里,但无法越过墙,双腿无法移动。我试着将她拉到身边,她也想过来,也似乎过得来,但墙阻隔我们。我们无法越过墙。因此她靠向我,吻上我的嘴,说了我的名字。她说道:“放我自由!”

    “我以为如果用她的真名呼唤,便能解放她,将她带过那道墙,所以我说:“玫芙蕊,跟我来!”但她说:“哈芮,那不是我的真名,那再也不是我的真名了。”我试图拉住她,但她放开我的手。她一面喊道:“哈芮,放我自由!”却一面走回黑暗。墙那端的山坡一片黑暗。我呼唤她的真名、她的通名,以及所有我称呼她的亲密小名,但她渐渐远离。于是,我醒了。”

    雀鹰长久而专注地凝视访客。“你给了我你的真名,哈芮。”

    赤杨略微震惊,缓慢地长呼几口气,带着沉郁勇气抬起头。“还有谁更值得我信任、交托真名?”

    雀鹰严肃致谢。“我会尽力不负你所托。告诉我,你知道那地方、那道墙是什么地方吗?”

    “我当时不知道。现在,我知道您曾经越过。”

    “是的。我到过那座山丘,凭着曾拥有的法力与技艺,亦越过那座墙,进入死者之城,与生时曾识得的人交谈,有时他们会回应。但,哈芮,在柔克、帕恩或英拉德群岛上所有伟大法师里,你是我认识或听说过,第一位能越过那道墙,去碰触、亲吻爱人的人。”

    赤杨垂头坐着,双手紧握。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她的碰触是什么样?她的双手温暖吗?她是冰冷的空气、阴影,或是像活生生女人一般?请原谅我的问题。”

    “大人,我希望能回答您。在柔克,召唤师傅也问了相同问题,但我无法确实回答。我对她的渴望如此强烈,我如此期盼可能是我盼望她像在世时一般。但我不知道。在梦境里,并非一切均清晰可辨。”

    “梦境里的确如此。但我从未听说有任何人在梦境中去到那座墙。若巫师曾习得路径,又拥有力量,必要时,可寻路前往该处。倘若缺乏知识及力量,只有濒死之人能”

    雀鹰停语,忆起昨夜梦境。

    “我以为那是个梦,”赤杨说“它困扰我,但我很珍惜。一想到梦境,便像在心田上犁出一道伤口,但我依然攀附住那份痛苦,紧紧抱住。我渴望,我希望再次做梦。”

    “你又梦到了吗?”

    “是的,我又做了一次梦。”

    赤杨茫然直视西方的碧蓝天空及海洋。宁静海面上,朦胧躺着坎渤岛上阳光遍洒的低矮山丘。两人身后,太阳正越过高山北肩,灿烂升起。

    “那是第一个梦之后的第九天。我在同一地方,但站在更高处。我看到墙在下方,横越斜坡。我跑下山,呼唤百合,确信会看见她。那里有个人,但一靠近,发现那不是百合。是名男子,正在墙边,弯着腰,仿佛在修补。我问他:“她在哪里,百合在哪里?”他没回答也没抬头。我看到他在做什么。他不是在修补围墙,而是拆除,以手指探挖一块大石。石头毫无动静,他说道:“帮帮我,哈芮!”我发现那是为我命名的师傅,塘鹅。他已去世五年了。他不停以手指探挖勾扯大石,并再度喊我的名字:“帮帮我,让我自由。”他站起身,越过墙向我伸出双手,像百合一样,握住我的手。但他的手给了我某种灼烧感,不知是因热或因冷,但他的碰触灼烧了我,我抽开手,疼痛和恐惧让我自梦境惊醒。”

    赤杨一面说话,一面伸出手,露出手背和手掌上一块像旧淤青的黑印。

    “我学到不能让他们碰触我。”赤杨低声说。

    格得看着赤杨的嘴,双唇上亦有一块黑印。

    “哈芮,你当时身陷生死边缘。”格得亦柔声说道。

    “还没说完。”

    赤杨的声音挣脱静默,继续说故事。

    隔晚,他再度入睡,发现自己又站在昏暗山丘上,看到石墙从山顶越过山坡,延伸而下。他朝石墙走去,希望能在那儿找到妻子。“就算她无法跨越,或是我无法跨越,我都不在乎,只要能见着她,与她说话。”但即使百合站在人群中,赤杨也没见到她,他接近墙边,看到一群影子般的人在墙另一边,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有些似曾相识,有些素昧平生。他一靠近,每个人都对他伸出双手,以真名呼唤他:“哈芮!让我们跟你一起走!哈芮,解放我们!”

    “听见陌生人呼喊自己的真名,真可怕。”赤杨说“被亡者呼唤亦是可怖。”

    赤杨试图转身爬上山坡,远离石墙,但双腿陷入梦中常有的衰软,无法支撑身体。他双膝跪地,以免被拖至墙边;虽然四周无人能帮助他,他仍大声呼救,因此在恐惧中惊醒。

    自那时起,在每个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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