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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车文学 www.pcwx.cc,地海六部曲4:地海孤雏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只可见、一只失明的眼睛看我时,我不知道她看见什么。我看着你像带普通小孩一样带她,心想: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愚蠢,但哪个女人有力量,能以手握火、以龙卷风纺线?太太,有人说你还是小孩时,与太古者——暗者、地底者——同住,你是那些力量的女王与仆人,或许因此你不怕她。她是什么力量,我不知道、我不能说,但这超越我或毕椈的能力所及,甚至超过任何我所知晓的女巫或巫师!太太,让我给你免费的建议:小心。小心她,小心她发现自身力量的那天。如此而已。”

    “我感谢你,亚薇太太。”恬娜以峨团护陵女祭司的冰冷礼仪说道,离开温暖房间,走入秋末稀薄刺骨的寒风。

    她依然愤怒。没人愿意帮她,她想。她知道这件工作超过她的能力,他们毋须告诉她这点——但没人愿意帮她。欧吉安过世、老蘑丝胡言乱语、亚薇警告连连、毕椈置身事外,而格得,唯一可能真正帮她的人,逃走了,像丧家之犬般逃跑,没捎给她只字片语,完全没考虑到她或瑟鲁,只有他自己宝贵的耻辱,那是他的孩子、他嗷嗷待哺的婴孩、他在意的一切。他从未关心或考虑到她,只关心力量:她的力量、他的力量、他能如何运用、他能如何从它创造更多力量——愈合断裂的环、创造符文、让王登基。而他的力量消失后,他还是只能想这件事:它不见了,消失了,只留下自己给自己,他的耻辱,他的空虚。

    你不公平,葛哈对恬娜说道。

    公平!恬娜说,他有公平相待吗?

    有的,葛哈说道,他有。或者试过。

    那好,他可以跟他赶的山羊公平相待,跟我完全无关,恬娜说,在寒风及第一波稀疏冰冷的雨滴里,蹒跚拖步返家。

    “今晚也许会下雪。”她的佃户提夫说道,两人在卡赫达河边草地旁的路上相遇。

    “这么早就下雪?希望不要。”

    “至少绝对会下霜。”

    太阳下山后,一切冻结,水洼跟水槽表面浮现一层薄膜,而后冻成厚厚一层白冰;卡赫达河边的芦苇静止,锁闭在冰块中;连风都止息,仿佛亦被冻结,无法吹动。

    清理晚餐残肴后,恬娜和瑟鲁坐在比亚薇家更香甜的炉火边,纺线、谈话,柴火是去年春天果园砍下的老苹果树。

    “说猫鬼的故事。”瑟鲁以沙哑声音说,一面转动纺轮,将一堆乌黑如丝的山羊毛织成细毛线。

    “那是夏天的故事。”

    瑟鲁歪着头看她。

    “冬天是说长篇故事的时节。冬天时,你得学会伊亚创世歌,好在夏天的长舞节歌唱;或学会冬颂与少王行谊,然后等太阳北归、带回春天的日回祭时,你就可以唱了。”

    “我不会唱歌。”女孩悄声道。

    恬娜正取下卷线杆上的毛线,绕成一团球,双手动作灵巧,富有韵律。

    “不仅用声音唱,”她说:“脑子也要唱。如果脑袋里不通晓这些歌谣,就算有世上最美的歌声也没用。”她解下最后一段,也是最初完成的毛线。“你有力量,瑟鲁,但无知的力量充满危险。”

    “像不愿学习的它们,”瑟鲁说:“那些野蛮的。”恬娜不了解她的意思,疑问地看着她。“留在西方的那些,”瑟鲁说。

    “啊楷魅之妇的歌谣那些龙。没错,就是如此。那么,我们该从哪首开始?从岛屿如何从海中升起,还是莫瑞德王如何驱逐黑船?”

    “岛屿。”瑟鲁悄声道。恬娜原本期盼她会选择少王行谊,因她将黎白南的面容与莫瑞德重迭,但孩子的选择是正确的。“好。”她抬头偷瞥置于壁炉上欧吉安硕伟的智典,激励自己,如果忘记片段,可以从中寻找。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诉说。

    等瑟鲁该就寝时,她已经知道兮果乙如何从时间深渊抬起最初的岛屿。恬娜为她塞好被褥后,坐在床沿,这晚没有为她唱歌,而是两人一同轻声背诵创世歌的第一诗节。

    恬娜将小油灯提回厨房,凝神倾听绝对的沉静。冰霜束缚整个世界,将它锁闭。星辰皆无,黑暗压迫厨房内唯一的窗户。冰冷铺在石板地上。

    她回到火边,毫无睡意。歌谣伟美的字词激动她的心灵,而与亚薇谈话后引发的怒气及不安依然残留体内。她拾起火钳,从壁炉内垫底的大木柴唤醒一小簇火焰。她触撞到木柴时,房屋后端同时传来一阵回音。

    她直起身,专注聆听。

    又一次:轻微、沉闷的敲击或落击声在屋外牛奶房窗户那儿?

    恬娜火钳在手,走过黑暗走廊,通往开向后方凉室的房门。凉室之后就是牛奶房——房屋本体倚山而建,这两个房间则像地窖般嵌入山体,但与房屋其余部分同高。凉室只有通风口,牛奶房则有扇门,还有扇窗,像厨房窗户般低矮、宽广,安在唯一的外墙上。她站在凉室里,可以听到那扇窗正被拾起、撬开,还有男人低语。

    火石是按部就班的主人。整间房子,除了一扇门两侧没各安上一条滑动长铸铁作为门闩外,其余每道门闩都保持清洁、上油,却也从未上过锁。

    她拴上凉室门闩,铁条一声不响滑动,稳稳嵌入门框上沉重铁闩槽。

    她听见牛奶房外门打开。有人终于在打破窗户前,想到先试试门,发现并未上锁。她又听到喃喃声响,然后一片死寂,漫长得让她只听见自己鼓动的心跳,大声到让她害怕会掩盖所有声响。她感到双腿一再颤抖,地板的冰冷像只手般从裙底攀上。

    “是开的。”男人声在她附近低语,让她的心脏痛苦狂跳。她将手放在门闩上,以为是开着——以为她原来是打开而非锁上——正要拉回门闩时,听到凉室与牛奶房之间的门吱嘎一声开了。她认得上铰链的辗轧声,也认得说话声,但缘由天差地别。“是储藏室。”悍提说。她倚靠的门扇喀喀作响,撞击门闩。“这扇门锁着。”门又喀喀作响。细锐的一道光像刀锋般自门扇及门框间闪射而入,触及她胸口,令她向后一缩,宛如被割伤。

    门再次喀喀作响,但不太剧烈。这扇门装设得十分坚固,门闩也牢不可动。

    他们聚集在门的另一边低声讨论。她知道他们打算绕到前方,试图开启前门。她发现自己已身在前门,上闩,完全不知道自己如何抵达此处。也许这是个噩梦,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想侵入屋内,以细薄的刀子刺入门缝中。门还有什么他们能进入的门?窗卧室窗户的窗板她的呼吸如此短促,还以为自己走不到瑟鲁房间,但她到了,将沉重木遮板横在玻璃前。铰链僵涩,木板砰地一声关起。他们知道了。他们正往这儿来。他们会到隔壁房间的窗前,她的房间。他们会在她还未关上窗板前就到来。他们到了。

    她看到脸,一团团模糊在外面黑暗中移动,她试图松开左边窗板的搭扣,卡住了,她无法移动分毫。一只手砰地摸上窗户,紧贴成死白一片。

    “她在那儿。”

    “让我们进去。我们不会伤害你。”

    “我们只想跟你说说话。”

    “他只想见见他的小女儿。”

    她松开窗板,强拖着关上窗户。但如果他们打碎玻璃,就能从屋外推开窗板。扣环只是一个锁在木头里的勾子,用力一推便能扯落。

    “请我们进去,我们就不会伤害你。”其中一个声音说道。

    她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踏在冰冻地上,踩得落叶沙沙作响。瑟鲁醒了吗?窗板关上的巨响可能吵醒她,但她没发出半点声音。恬娜站在她与瑟鲁房间之间的门口。一片漆黑,无声无息。她不敢碰触孩子唤醒她。她必须与孩子留在同一个房间。她必须为她而战。她手中本来拿把火钳,放哪儿去了?之前她放下它,好关上窗板。她找不到。她在无边的漆黑房间中,茫然摸索。

    通往厨房的正门喀喀作响,撞击门框。

    如果她找得到火钳,她就会留在这里,与他们对抗。

    “这里!”其中一人喊道,而她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他正抬头看厨房窗户,够宽、没有窗板遮挡,伸手可及。

    她摸黑走,行动非常迟缓,走到房门前。瑟鲁的房间曾是她孩子的房间,育儿室,因此房间内侧没有门锁,让小孩无法将自己反锁,也不会因门闩卡住受惊。

    山后,穿过果园,清溪及香迪熟睡在村屋里。如果她大喊,也许香迪会听到。如果她打开卧室窗户大喊如果她叫醒瑟鲁,两人爬出窗外,跑过果园但那些人正在那里,就在那里,等着。

    她终于无法忍受。束缚着她的冰寒恐惧立时粉碎,凭着一股怒气,她红着眼冲入厨房,从砧木上抓起长而锋利的屠刀,扯开门闩,立定门口。“你们来啊!”她说道。

    她刚开口,便传来一声哀嚎与倒抽的喘息,有人大喊:“小心!”又有一人惊叫:“这里!这里!”

    然后是一片寂静。

    从洞开门口射出光线,照映在水洼的黑色冰面,晶亮亮闪在橡树黑枝与银白落叶上,她恢复视力后,看到有东西从小径向她爬来,深暗的一团或一堆东西向她爬来,发出尖锐、啜泣的哀鸣。在光线后,一个黑色形体奔跑纵跃,长刀锋银亮。

    “恬娜!”

    “站住。”她说道,举起了长刀。

    “恬娜!是我鹰,雀鹰!”

    “别动。”她说道。

    纵跃身影立定在歪躺小径上的黑色堆团旁。门口射出的光线微弱地映照出一个身体、一张脸,还有一把直立的长铁草耙。像巫师的巫杖一样,她想。“是你吗?”她说道。

    此刻他正跪在径上黑色物体旁边。

    “我想我杀死他了。”他说。他越过肩头回望,起身。没有动静,亦无声响。

    “他们在哪?”

    “跑了。恬娜,帮个忙。”

    她将刀子握于一手,另一手抓住蜷缩在门径上的男人手臂。格得将他自腋下扶起,两人将他拖上台阶,进屋。他躺在厨房石板地上,血从胸膛跟肚腹上的洞口像倾倒水壶般汩汩流出。他上唇后掀,露出牙齿,眼睛只剩眼白。

    “锁上门。”格得说,她锁上了门。

    “柜子里有布。”她说。他取出一条床单,撕裂成绷带,让她一圈圈绑在男人肚腹与胸膛上,草耙四根铁叉全力戳出三个洞。格得撑起那男人上半身,好让她缠绕绷带时,血浆泉涌而出,四处喷洒滴落。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跟他们一起来的吗?”

    “对,但他们不知道。你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恬娜。”他任凭男人的身体滑落,往后仰坐,沉重呼吸,用沾满鲜血的手背抹脸。“我想我杀死他了。”他重复道。

    “也许吧。”恬娜看着鲜红点缓慢扩散在男人瘦弱毛茸胸膛及肚腹缠绕的绷带上。她站起身,晕眩摇晃。“快去炉火边,”她说:“你一定快累垮了。”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在外面的黑暗中认出他。也许是他的声音吧。他穿着一件厚重冬季牧羊人外套,用一片片羊毛皮缝制而成,皮外毛里;戴一顶牧人毛织帽,压得低低的;脸上刻画线条与风霜,发长而铁灰;全身气味像木烟、霜雪,混合绵羊味。他在颤抖,全身震动。“快去炉火边,”她又说:“加点木柴。”

    他照办。恬娜装满水壶,勾住铁手把,让它一摇一晃垂挂在烈焰上。

    她将布单一角浸泡在冷水中,擦拭衬衣上沾染的血迹。她将布块交给格得,让他抹去手上鲜血。“这是什么意思?”她问:“你说跟他们一起来,他们却不知道?”

    “我下山,在从卡赫达泉来的路上。”他以平板语调说着,仿佛上气不接下气,颤抖混浊了语音。“听到后面有人,我就靠边。到树林里。不想说话。不知道。他们给人的感觉。我怕他们。”

    她迫不及待点头,隔着壁炉在他对面坐下,前倾专注聆听,双手紧握腿上。她潮湿的裙子靠着双腿,一片冰冷。

    “我听到他们其中一人走过我身旁时提到橡木农庄。之后我尾随他们,其中一人不断说着,说那孩子。”

    “他说什么?”

    他一语不发。良久,他说道:“他要把她带回去。处罚她,他说。然后向你报复,因为你偷走她,他说。他说”他住口。

    “他也要惩罚我。”

    “他们都在说。关于关于那件事。”

    “那人不是悍提。”她朝地上男人颔首。“是不是”

    “他说她是他的。”格得也看向那男人,然后转头回望火焰。“他快死了。我们应该找人来帮忙。”

    “他不会死的,”恬娜说:“我明天一大早就找亚薇过来。还有人在外面还有几个?”

    “两个。”

    “如果他死了就死了,他活着就活着。我们都不能出门。”她自一阵恐惧的哆嗦中跳起。“格得,你把草耙拿进来了没?”

    他指着它,倚靠在门旁墙壁,四支铁叉发出亮光。

    她再次坐回壁炉边,但现在轮到她像他方才一般震动,浑身发颤。他伸出手,碰触她的手臂。“没事了。”他说道。

    “如果他们还在外面怎么办?”

    “他们逃跑了。”

    “他们可能再回来。”

    “两人对两人吗?而且我们还有草耙。”

    她将声音压低到最微弱的悄语,充满恐惧地说:“钩刀跟镰刀都放在旁边的谷仓里。”

    他摇摇头。“他们逃跑了。他们看到他还有你站在门口。”

    “你做了什么?”

    “他朝我冲来。我就朝他冲去。”

    “我是说,之前,在路上。”

    “他们愈走愈冷。开始下雨后,他们就更冷,然后开始讨论来这里。之前只有这人讲着那小孩还有你,说要教教训”他的声音干哑了。“我口渴。”他说道。

    “我也是。水还没烧沸。继续说。”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清晰叙述整件事。“另外两人不太专心听,大概以前就听过了。他们急着赶路,赶到谷河口。好像在逃避某人的追赶,正在逃亡。但愈来愈冷,然后他不断提到橡木农庄。戴帽子那人就说:我们干脆去那里,然后过上一夜,跟”

    “跟那个寡妇,我懂。”

    格得将脸埋入手中。她等待。

    他望着火焰,继续沉稳说道:“我跟丢了他们一阵子。路到山谷间变得平坦,我不能像之前一样在树林中尾随。我必须走到路边,穿过田野,以免他们发现。我对这边的乡间不熟,只认得道路,我担心如果穿越农田,会迷路,错过房子。天色愈来愈暗,我以为已经错过房子,走过头。我回到路上,结果差点与他们打了照面——就在那边的转弯口。他们看到个老头走过,便决定等到天黑,确定不会再有人来。他们在谷仓中等着,我留在外面,跟他们只隔一堵墙。”

    “你一定冻僵了。”她呆滞地说道。

    “当时很冷。”他将手伸向炉火,仿佛当时情景又重新冻僵他。“我在棚舍门旁发现这柄草耙。他们出来后绕到房屋后头。我当时有机会到正门口去警告你,我该这么做,但我那时只想出其不意攻击他们我以为这是我唯一的优势、机会我以为房门会锁上,他们得破门而入。但后来我听到他们从后面进屋。我跟随他们进去,到牛奶房里。他们来到锁上的门前时,我才出来。”他发出笑声般的声音。“他们就在黑暗中从我身边走过,我可以绊倒他们其中一人有打火刀跟火石,他们想看锁的时候,他就会点起一点火绒。他们绕到前门,我听到你关上窗板,知道你听到他们。他们讨论是否要打碎看到你的那扇窗,然后戴帽子的人看到窗户那扇窗”他朝有着宽长窗台的厨房窗户点点头“他说:给我块石头,我来砸开。他们走到他身边,打算将他抬起到窗台。我大喊一声,他立刻松手,其中一人,这人,就朝我跑来。”

    “啊,啊。”躺在地上的男人喘息,仿佛正为格得的故事接述。格得起身,弯腰看他。

    “我想他快死了。”

    “不会,他不会死的。”恬娜说道。她无法完全抑止颤抖,但如今只余体内一股微颤。水壶高唱。她泡了壶茶,双手覆在厚重陶壶边,等茶叶苏绽。她倒出两杯,然后倒了第三杯,注入些冷水。“还太烫,”她告诉格得“先拿着一会儿。我看看他喝不喝得下。”她坐在地板上,用一手扶起他的头,将冷却的茶放在他嘴前,把杯缘推进外露的牙齿间。温热液体流入他口中,他吞咽了一口。“他不会死的,”她说道:“地板冷得像冰块。帮我把他抬到靠壁炉的地方。”

    格得正要从沿烟囱到大厅墙壁放置的长椅上拾起一条毛毯。“别用那条,那是件好料子,”恬娜说,然后走向橱柜,拿出一件破旧毛毡披风,铺在地上,当作那男人的床铺。两人将毫无动静的身体拖上毛毡,折起一角为他盖上。绷带上湿濡红点不再扩散。

    恬娜站起身,突然全身僵直。

    “瑟鲁。”她说道。

    格得环顾四周,但孩子不在房内。恬娜匆匆走出房间。

    孩子的房间,那孩子的房间,全然黑暗寂静。她摸黑走到床边,棉被覆盖着瑟鲁肩膀,她轻手碰触那温热弧弯。

    “瑟鲁?”

    孩子呼吸十分平静,没惊醒。恬娜可以感到她的体温,在冰冷房间中像道灿烂光芒。

    走出房间时,恬娜的手顺扶着有抽屉的橱柜,碰到冰冷铁器——是她关上窗板时放下的火钳。她将它提回厨房,跨越男人身体,挂回烟囱上的勾子。她直立,低头望着炉火。

    “我什么都做不到,”她说:“我当时该怎么办?立刻跑出去大叫,然后跑去找清溪和香迪。他们应该来不及伤害瑟鲁。”

    “那他们就会跟她在同一间房子里,你却跟个老人、女人在外面。或者他们可能把她一把抱起,带着她逃跑。你尽力了。你做对了,时机也抓得对。房子里的光线、你拿着刀出来、我在外面,他们那时候看到了草耙,还有他倒在地上,所以他们逃跑了。”

    “能跑的都跑了。”恬娜说道。她转身用鞋尖动了动男人的腿,仿佛他是件让她有点好奇、有点厌恶的东西,如死掉的毒蛇。“你才做得对。”她说道。

    “我想他根本没看到。他正好冲过来,就像”他没说像什么,只说:“把茶喝了。”从壁炉砖头上暖着的茶壶里为自己倒更多茶。“茶很好,坐下吧。”他说道,她依言照办。

    “我还是个男孩时,”他一会儿后说道:“卡耳格人袭击我的村庄。他们手握长枪,那种长柄上缀有羽毛”

    她点点头。“双神战士。”她说道。

    “我施了个造雾咒语,他们不知所措。但有一部分人还是冲来了。我看到其中一个正好跑向草耙,像他一样。只不过那柄草耙穿透了他。从腰部以下。”

    “你戳到肋骨。”恬娜说道。

    他点点头。

    “这是你唯一犯下的错误。”她说。她牙关开始打颤,她喝口茶。“格得,如果他们回来怎么办?”

    “不会的。”

    “他们可能会纵火烧屋。”

    “这间屋子?”他环视着四周石墙。

    “稻草谷仓”

    “他们不会回来。”他坚持。

    “不会。”

    两人小心翼翼捧着茶杯,温暖双手。

    “她一直睡着。”

    “这样很好。”

    “但早上她会看到他在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

    “如果我当初杀了他如果他死了,”格得愤怒说道:“我就可以把他拖出去埋了!”

    “就这么办吧。”

    他仅气愤地摇摇头。

    “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不到!”恬娜质问。

    “我不知道。”

    “一旦天亮”

    “我会把他移出屋子。用推车。老人可以帮我的忙。”

    “他已抬不动重物了。我来帮你。”

    “不管如何,我会把他载去村子里。那边有治疗师一类的人吗?”

    “有个女巫,亚薇。”

    她瞬间感到极度无边疲累。连手中茶杯都几乎难以握持。

    “茶还有。”她口齿不清地说道。

    他为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

    火光在她眼前跃舞。火焰游驰、飞腾、落陷,再次燃起,映照沾满煤灰的石头,映照黑暗天空,映照苍茫天色、夜晚鸿沟、世界彼方的空气与光芒。黄色、橘色、橘红色、红色的火焰,火焰的火舌、焰语,她无法诉说的字词。

    “恬娜。”

    “我们叫那颗星恬哈弩。”

    “恬娜,亲爱的。来吧,跟我来。”

    他们不在炉火边,他们在幽暗里——在幽暗的大厅、幽暗的地道。他们曾到那里,相互引领,相互跟随,在地底幽暗中。

    “往这儿走。”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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